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 -- 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2）
冷静之后，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夜杀想出另外一个办法，孤注一掷也好，破罐破摔也好，反正就是利用镜神所创万世恶灵，聚集凡尘无数欲念一举击破渊池。叙述起来无比简单，真正操作却是无比复杂……首先必须找到至阴之地，现在看来其实就是我们学校。夜杀在昆仑山取出万世恶灵之时发现光神无比伟大，当年为了拯救众生强忍心痛亲手弑夫，末了竟然还有力气瓦解万世恶灵一大半的怨念。为了修补这些缺口，夜杀明指暗引建起了三教楼，这也就是三教楼结构如此诡异的真正原因。之后夜杀又再学校附近撑开神族结界，诱使无数亡灵以及妖物聚集而来，最终成为万世恶灵一部分的养料。神族结界比较奇妙，别说凡尘俗人，就连我的爷爷，当今公认最杰出的灵者，也只察觉到了学校里的怨气变化，而没洞悉结界本身任何一点讯息……然后夜杀必须解决钟家，是的，钟家，三大驱魔家族之一。其实很好理解，无论万世恶灵名字多么牛逼，本质来说终究只是一堆怨灵纠结而成。而钟家是钟馗后人，天生能够自由操纵亡灵，某种程度来说正是它的天敌。所以在我八岁那年夜杀去了钟家结界，她的职责原本就是司天之厉，一场瘟疫根本不值一提。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钟瑶姐弟是怎么逃过一劫的，现在回想起来下意识地觉得背脊发凉……最后夜杀还得找到昆仑灵镜，利用它的异能带领万世恶灵摆脱轮回束缚。其实穿越时空不难，夜杀自己也能轻易做到。但是当年神农舍弃神迹封印刑天，时空隧道之内全是它的圣洁灵力，加上夜杀本身灵力受到九天结界遏制，如果没有昆仑灵镜相助，强行进入时空隧道之后，绝对难以保全万世恶灵。必须强调的是，对于夜杀而言，寻找昆仑镜比盘古巨斧简单很多。之前说过，昆仑灵镜原本就是西王母的东西，就像女娲神石之于女娲，落日玄弓之于后羿，无论神器怎么变化，跟主人的微妙感应永远不会消除。承霄，我指的是昆仑灵镜，小的时候差点被西瓜刀扎到，危急关头体内异能轰然爆发。其实那个时候夜杀已经知道他在重庆，不过赶到之前不知被谁强行扰乱感应。承霄说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家来了一个女人，问刘叔叔能否让她带着承霄离开。没人知道女人是谁，只能默默进行猜测……镜神的唤兽麒麟，光神的唤兽朱雀，甚至可能是原本已受天诛而死的光神……长如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正是这个女人提前赶到，才使承霄逃过一劫。之后，其实就是现在，承霄无巧不巧来了这所学校，近距离的接触使得夜杀有所察觉，这才有了开学以来一系列的怪异事件。很庆幸地想想，还好长如一直都在，否则我们三个早就万劫不复。
还得解释一点，承霄他爸被人绑架的事跟西王母无关。具体仍旧是因神器而起，不过归根结底是场误会。这么说吧，神器之间可以互相感应，微妙，细碎，但是确实存在。妖王手中握有四海银瓶，怎么得来没人说得清楚，反正这么多年妖王一直靠它躲避灾劫。最重要的在于，妖类无法创造结界，只能乔装打扮混于人世，随时可能遭遇灵者追杀。妖王为了庇佑万千同类，一直依靠神器间的感应找寻轩辕古剑，希望能够借其异能开辟一个妖族结界。不久之前，九尾进入三教那次，妖王感应到了承霄气息，所以派人绑架走刘叔叔，想要引诱承霄单刀赴会，借此确认它是哪样神器。在它看来神器应该不同凡响，拥有浩瀚灵力，渺视三界六道，可惜承霄傻兮兮地啥都不懂，最后还是我和天苍替他出面。妖王只好临时改变主意，派了几只妖怪赶往承霄家里，最终导致天苍不小心发现了红光里的张巧。
总之事情无比纠结。
等我反应过来天已大亮，阳光如同被子一般覆盖天空。天苍站着没动，眉宇间的神色难得有些郑重。冉创尸首静静躺在左侧，仿佛只是睡着，表情十分安详。承霄偷偷瞥了一眼，不知害怕还是难受，很快又再侧过脑袋。旁边忽然刮起大风，来自冬天深处，凉得撕心裂肺。
长如开始没有吭声，似乎正在考虑其他什么。天苍刚想说点什么，她忽然转过头，双手环在胸前，领导似的指挥开来。先是吩咐白虎回去，迎宾饭馆今天照常营业。然后催促天苍将冉创的尸体抬回寝室，小心不要被人发现。最后准备拉着我去黄泉，说是可以找回冉创魂魄。当时天苍无比诧异，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像对灯泡。他说，这也行啊，起死回生不是有悖天理的么。长如假装得意，随手拉开黄泉通道，这个过程换了我们起码花上半个小时。然后她说，对于你是，对于我就不是。天苍咯咯直笑，撇着嘴巴嘀咕，拽个屁屁，祝你夫妇一去不回。
长如啐了一口，拉着我的左手飞快跨进通道。我有点晕，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了一条很宽阔的柏油路上。路很漫长，也很蜿蜒，绕来绕去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两旁十分辽阔，只有很少几株小树，远远可以看见地平线跟宝蓝色的天空相连。我俩没有说话，都有很多情绪，一时搞不清楚怎么表达。不知走了多久，公路开始往下蔓延，其他许多公路露出身影，在正前方的谷地里聚集成了一个广场。行人跟着多了起来，其实不单是人，还有其他很多，猫啊狗啊树啊花啊，全都死气沉沉往前蠕动。偶尔有一两个神智还算清醒，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一边不由自主继续前进。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情不自禁一个劲地感慨。长如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面对着我，神色有些奇怪。她说，今天之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陌生。
我说，不会。
她说，为什么啊，我跟你的想象完全不同。
我说，长如你知道不，不管将来还是现在，不管你是什么我是什么，不管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们说过的话永远不会改变。
她笑起来，小声嘀咕，学得倒快。
我撇撇嘴，继续耍宝，是啊是啊，这话说着真他恶心。
她用右手捏我左脸，笑着小声念叨，还有更恶心的，要不要听。
我说，废话，肯定要听。
她说，我想去的不是名胜古迹，而是有你在的任何地方，最普通的街道，最陌生的拐角，最宁静的山村，最狭窄的湖泊，你明白我的意思没，其实我自己都不大明白。
我说，我明白，大概吧，废话真多。
她没继续废话，只是缓缓靠了过来，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同时双手用力攥紧我的两条胳膊。真的，真的，我能感受她的情绪，暖暖的，汹涌的，连续的，通过各种渠道一丝一丝浸进我的血脉。我低下头，轻轻吻她额头，然后忍不住说，我啊，也有很多废话，老婆要不要听。
她没抬头，贴着我的胸口回答，废话，肯定要听。
我说，其实，刚开学的时候，你在食堂门口叫我，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被俘虏了，跑不掉了。之后发现你是开学接我那个师姐，连着好多晚上我都没睡安稳。不是在乎容貌，我没那么肤浅，只是丑女变美这种事情太过奇怪，我怕你跟B1-6闹鬼的事有所关联。我怕，真的，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害怕，如果你是怨灵，我该怎样才好。所以，当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我对你的感情，我自己却一直躲着藏着不敢坦然一点面对。很懦弱吧，至少跟你相比是这样的。每次想起都会觉得丢脸，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会是女方主动开口。不过，我敢发誓，决定跟你在一起了之后，我是真的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了。
她说，笨蛋，我知道，都知道。
那个刹那我猜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黄泉路上兴高采烈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