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还是关于 -- 第三章 关于，还是关于（6）
白虎离开之前说了这么一句，绑架只是假象，承霄才是目标，不过妖王似乎还没发现承霄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天苍听了有点激动，扯着嗓子跟他嚷嚷，你为什么每次都会忽然出现帮助我俩。白虎没有答话，带着雕精重新跃进裂缝，四周转眼恢复到了打斗前的安宁。
天苍担心承霄出事，借着光遁匆匆去了他家，临走之前嘱咐我把承霄他爸尽快带出仓库。我去隔壁房间之前用了催眠符咒，不是想要伤害某人，只是不想增添麻烦，至少我得确保明哲叔叔没法记住我的长相。回到承霄家时天已黑透，屋子里的灯光仿佛烟火一样明媚。天苍听见声响冲了过来，半截血刺在他掌心不断颤抖。承霄跟着探出脑袋，看见他爸之后愣了半天，直到郑晓晓在隔壁房间问话他才反应过来，一边感谢我俩一边扶着他爸去了卧室。天苍朝我努了努嘴，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衣袖破了一条口子，鲜血因为血控凝结在了手腕附近。我问，怎么回事。他往阳台踱了几步，压低声音讲述起来。
刚才他借光遁回来，还没站稳就被吓了一跳。因为屋里弥漫各种妖气，混浊，妩媚，妖艳甚至绝望，层层叠叠堆满每个角落。卧室那边尤其诡异，郑晓晓在门口勉强撑开屏障，三个妖怪正在努力往里冲撞。承霄站在旁边，后背紧贴墙壁，扶着郑晓晓的动作让人觉得迷茫却又坚定。那个瞬间天苍有点害怕，不是畏惧，不是恐慌，而是打心眼里担心他的兄弟被人伤害甚至残杀。于是他朝卧室扑了过去，血刺从他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地面。可惜还是迟了，郑晓晓的伤势终于导致屏障土崩瓦解，三个妖怪抓住机会闪电一般蹿到承霄面前。所谓鞭长莫及，所谓电光火石，半秒之内天苍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沮丧甚至绝望。承霄也挺诧异，妖怪拽他胳膊之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先是感觉手腕发麻，随即全身剧痛起来。郑晓晓想反抗，某个瞬间狐火已经凝结在了额头。可是重伤后的身躯有些失控，同时也怕误伤承霄，最终只能选择放弃，颤巍巍的坐在地上大声嘶吼。屋子里的空气凝固起来，没人想起变数总在适当时候缓缓降临。天苍最先察觉异样，不过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空气深处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一条口子，血红色的光芒从中奔涌出来，映得四周仿佛着火一般璀璨。天苍回过神来一切已经结束，血刺遭受波及断了半截，三个妖怪化成飞灰没了踪影。承霄睁大眼睛坐在地上，直到郑晓晓从侧面把他紧紧抱住他才抬起脑袋叹了口气。
说到这里天苍显得有点焦急，他说，你知道不，当时我在那片红光里面看见了谁。
我没说话，小腹深处因为紧张猛地抽了一下。
然后天苍小心翼翼说了两个让我难以置信的字。
他说，张巧。
当天凌晨催眠符咒失去效力，承霄他爸揉着眼睛缓缓醒转。郑晓晓和承霄早有预谋，编了一堆例如‘警察叔叔英勇无畏’之类的话蒙混过关。我和天苍没回学校，挤在承霄床上翻江倒海。天苍比较变态，一会扭他胳膊一会挠他肩窝，搞得他像行为失控似的一边挣扎一边哈哈大笑。我猜应该这么形容，层层阴霾散去之后，承霄再次笑得仿佛六月晴空一般没有丝毫杂质。闹到最后我们差点砸了那张大床，屋里不断弥漫哗啦啦的声响。承霄忽然爬到床沿点了支烟，侧着脑袋小声问我知不知道钟家。我和天苍都挺诧异，愣了半天才说知道知道。他笑了笑，吐着烟圈叙述，刚才我问我妈怎么也会法术，她说她是什么钟家传人。我说，哦哦，难怪那么厉害。说着瞧了天苍一眼，他也正在冲我坏笑。我猜这就叫做心照不宣，我俩明知郑晓晓在说谎却不拆穿，就连白痴都能想到这是为了谁好。
接下来的剧情比较老套。
人为什么总是不能真正快乐，答案在于，解决一个矛盾之后我们总会想起另外一个矛盾。承霄抽完烟的刹那变得有些凝重，他说我也知道不合时宜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很想巧儿。我没说话，天苍下床拉开窗帘，住宅区的夜空显得无比荒凉。忘了交代，我俩没有打算告诉承霄那片红光的事，关于张巧我俩会想办法悄悄调查清楚，为了兄弟也好，为了本分也好，为了其他什么都好，总之很多时候隐瞒并不意味欺骗。所以，这个时候承霄仍旧爱得十分嚣张，迫不及待打了电话告诉张巧之前的事是他不对。那头许久没有声音，直到承霄怀疑自己拨错号码张巧才说，你不跟我坦白，是你不对，我和我哥冲你发火，是我不好，所以互相道歉，这事就当从没发生。承霄乐得跟个什么似的，赤着脚丫蹦到地上一个劲嚷老婆真好。我和天苍满脸鄙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用哪个词语准确形容他的窝囊。
人不快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多噩耗总在意想不到之时传来。比如现在，张巧肉麻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不顾承霄感受冲着手机大声嚷嚷糟了糟了。承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问她出了什么状况。张巧于是缓缓说了一件让我痛不欲生的事。她说，明天就是周末晚会，长如今天想找你们排练，可是里里外外找不到人，打你们的手机又都不接，所以刚才她在我们这儿发了脾气，说是今晚没有找到破茕她就炸了男生寝室。
听她说完我连半秒都没犹豫，直接抓了电话跑到阳台打给长如。出乎预料的是那边异常平静，她说，老公，出去野够了没。我说，老婆我知错了，今天我在承霄家里帮忙。她说，我没生气，我指的是，如果明天你们演出成功的话。我懂她的意思，所以尽管这话语气平淡，我的背脊还是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然后想说，社会舆论总是骗人，什么反对家庭暴力，什么提倡社会和谐，统统都是天方夜谭。
第二天起床我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十岁。昨天半夜承霄睡得过于兴奋，以致时不时的朝我屁股猛踹几脚。天苍更狠，跟只疯狗似的满床打滚，最后干脆压了半边身子在我身上。起床之后他俩还装迷茫，假惺惺地问我怎么看着这么萎靡。
下午排练，长如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就把我蹂躏至死。好在我们三个一如既往配合默契，我和承霄跟着节奏偶尔装酷，天苍眯着眼睛唱得温柔并且暧昧。长如没能挑出毛病，只好打发他俩快点回去梳妆打扮。我去朝丝暮剪换了发型，长如站在旁边一直透过镜子盯着我看。我说，老婆，想我了吧。其实这种时候不该耍宝，可是她的眼神让我觉得紧张甚至慌乱，除了胡言乱语我没其他办法掩饰情绪。长如听了沉默许久，直到我们走出发廊她才再次开口……别再莫名其妙消失一天，适当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会生气，也会担心……还有，今天这个发型看着挺帅。
那时已经接近黄昏，商贸小区深处不断涌动潮湿的风。
我们学校每个周末都有晚会，不过大半师生对此没有兴趣，捧场的人要么演员亲属，要么无聊到了极点。这周轮到我们系上负责，原本以为也跟往常一样冷清，哪知还没正式开始四周就已站满了人。我们四个躲在后台，偶尔探出脑袋冲着人群傻笑。承霄显得有点不安，一半因为张巧有事不能到场，还有一半是啥我猜大家都懂。天苍也挺紧张，表面还是一副傻兮兮的神情，可是经常靠着桌子整理裤脚。相比之下我挺镇定，或者叫做大方，或者叫做无耻，总之长如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畏惧。
八点一刻演出正式开始，两名主持刚一上场就被灯光映得比鬼还要狰狞。首先出场的是民族舞蹈，领舞那人曾经追过天苍，长相还算不错，不过赘肉太多，扭动之际几乎分辨不出三围。还好观众心理素质偏高，看完还能礼貌性的鼓掌，不像天苍那样一个劲喊人家胖子。演出于是有条不紊进行下去，每个节目结束长如都要指手画脚批评一番。坦白点说我们系上确实没有人才，上次运动会是这样，这次演出还是这样，一个个的全跟小丑一样。所以我们上场之前长如再三交代，你们要是也出差错我就代表领导消灭你们。当时四周已经黑透，愣了许久我才想起这是水冰月的经典台词。
天苍作为核心人物最先上场，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云雾一般柔软。台下一时寂静无声，许多惊叹悄无声息开了满地。我们站在背后看不见他表情，不过单凭直觉也能猜到他跟平时一样笑得没心没肺。因为他是天苍，我的兄弟天苍，永远优雅并且嚣张的天苍。
几秒之后音乐响起，我和承霄跟着节奏出场，天苍开始对着话筒吐出轻飘飘的音节……下过雨的夏天傍晚，我总会期待，唱歌的蝉，嘿，把星星都吵醒，月光晒了很凉快……在场师生于是愣了许久，直到看见我和承霄单手倒立才想起了应该鼓掌，以及喝采。实话实说，开始我们都挺紧张，承霄连着两次转身没有到位，天苍转高音时忘了调匀呼吸，我连简单振臂都没顺利完成。不过时间是种神奇物质，在它催促之下我们逐渐入戏。天苍越唱越有味道，歌声溶在笑容之中似乎有了生命，小鸟一般扑腾扑腾飞进大家心里。我和承霄开始正常发挥，进举手投足硬朗并且明媚。台下于是再次轰动，很多孩子跟着天苍轻轻唱出声音……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畅快，站在地上的脚踝，因为你而有真实感……直到音乐结束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两名主持甚至呆在一旁忘了报幕。长如最猛，不知在哪偷了一束玫瑰，野兽似的冲上台来塞进我的怀里。我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她已凑过脑袋在我嘴上咬了一下。当时灯光有些明媚，台下似乎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可我只能看清长如眼睛深处不一样的光泽，烟火一般灿烂，杨柳一般温暖。
下台之后天苍逗我，哟西哟西，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怕丢脸。
长如替我还了一招，真是奇怪，今天飞姐怎么没来给你捧场。
天苍气得小脸发白，眸子深处隐约有些腼腆。
我们三个于是笑得死去活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