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关于变数 -- 第二章 关于变数（3）
之后几周天气依旧晴朗，每天都有阳光爬满山城。可是空气日益冰凉，操场里晨练的老人越来越多，我猜冬天即将披头散发降临人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特别忧伤，其实‘特别’不能形容我的心态，准确点说我的忧伤接近变态。重庆不会下雪，李家结界更是四季如春，可是望着天空我总想象瓦片似的雪花纷纷落下，寒风一边呼啸一边拖着刀片嘶吼，然后世界仿佛甘蔗一般断成两截。姑姑曾经骂我，有事没事别把自己想像成白毛女。其实我也觉得恶心，我又不是诗人，没事应该想想未来，没有必要垂头丧气。
可是这样想着我却更加难受。
生活说穿就是盒装泡面，泡软了吃，吃完了扔。觉得开心我就加点火腿或者香肠，如果悲伤我就干脆生吃，扔掉油包，只放丁点调料，假装它是一小包干脆面。爱因斯坦说过生活是顽固的幻觉。我想我的泡面其实也挺虚幻，营养并不重要，卫生也能忽略，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即使生活变成一块树皮我也要啃。
忽然想起一些歌词。
风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谁。天亮了又灰，我过了好几岁。心暖了又灰，世界有时候孤单得很，需要另一个同类。爱收了又给，我们都不太完美。梦做了又碎，我们有几次机会去追……
生命最终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重复而已。
周末承霄拖着张巧去慈云寺上香。天气不是很好，早晨开始一直飘着小雨。张巧其实想在家里看碟，但是承霄坚持不能错过佛家吉日。他跟他爸一样信佛，从小接受慈云寺的香火熏陶，心地善良，性情厚道，为人处世喜欢计较一个缘字。据说高考之前他爸带他去了一趟五台山，那里供的文殊菩萨专管考试之类。以他那点文化水平原本最多上个专科，可是上香之后他就考到这里念本科了。私下我们常常揣测他和张巧的事八成也跟佛教有关。天苍的版本是，某天承霄走在路上，忽然一砣香皂砸中脑袋，气得他在路边破口大骂，谁他乱扔香皂。然后张巧裹着浴巾跑出楼道，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拿滑了。承霄看见浴巾外面她的手臂还有小腿，觉得十分羞愧。于是诵了一声佛号，说道，你引诱我犯了色戒，所以必须马上当我老婆。张巧发现承霄长得挺帅，也就没做其他没意义的反抗。故事还算精彩，可是佛教气息不够浓郁，再说承霄又没出家，色戒之类太过虚幻，所以我在考虑许久之后推出一个全新版本。还是某天，承霄跑去上香，正好张巧也在，两人同时朝着如来佛主扣了响头。于是旁边一个敲钟的老和尚过来宣布，你们已在佛主面前定下姻缘，不在一起会遭天打雷劈。
而事实上，承霄和张巧认识的过程只是一个细微片断，没有曲折剧情，根本无关佛教，也无所谓浪漫。那天承霄回寝室的时候发现附近有家酒吧，黑色招牌伴着夜色显得特别深邃，于是心血来潮跑到里面喝了两杯。张历当天有事不在，张巧独自一人无比无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顾客，并且还是有点姿色那种，理所当然来了许多兴致。换个方式表达就是，爱情伴着未知吧的暗淡灯光突如其来。
天苍幻想某天也能遇上这种爽快豪放的姻缘。我对他说，那个飞姐就挺豪放……还没说完他就差点活活把我掐死。
承霄跑去上香之后天苍和我觉得生活无比空虚。我的意思不是他在我们心里十分重要，而是我们一时半会没法找到其他牌友。毛大志去了图书馆，陈海在外陪他妈妈买房。冉创倒是没有出门，一早起来就在寝室翻箱倒柜。还好楼下B1-6空着，不然肯定有人上来抽他耳光。天苍最恨别人烦他睡觉，忍了一阵实在忍不下去，探出脑袋望了一阵，扯着嗓子骂了一句，你他在修房子还是在抄家啊。冉创悟性不好，来了重庆半年还没搞懂重庆话的含意，所以沉默很久，一脸茫然地问，你说什么……天苍惨叫一声差点死在床上。我于是说，你搞东西小声一点好不，我们还在睡觉。冉创闻言来了脾气，扔掉不知什么东西，气势汹汹站了起来。他说，老子东西掉了找找也不成啊，跟他皇帝似的。我没反应过来，天苍已经掀开被子跳到桌上，扬着眉毛居高临下冲他嚷嚷……我他就是皇帝你要怎样。冉创仗着自己牛高马大，哪里会把天苍放在眼里，或许在他看来就算我去帮忙他也不会吃亏。所以当即骂了一声操你，朝着天苍肚子狠狠就是一拳。那个瞬间我有点困，再说打打杀杀没啥意思，干脆转身朝着墙壁继续昏睡。
据说，当今世界的主题是和平。
冉创出去之前搁下一句狠话，他说，姓王的你等着，我不叫人废你一条胳膊我就不叫冉创。其实天苍也没对他怎样，打人远远不同于打妖怪，天苍真要动手一拳就能要他小命。我叹气说，大哥你没让他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天苍爬回床上，一边哆嗦一边回答，我有分寸，，好冷，今天没穿鞋子，踢他脸的时候差点把脚扭了。说的时候故意砸吧小嘴，跟个孩子似的，几乎不懂暴力。
我想说点什么，承霄床上忽然传来铃声。天苍幸灾乐祸，眯着眼睛感慨，那个弱智忘带手机出门，我们正好拿去卖钱。我没说话，微微喘了口气，异瞳沿着额头经脉缓缓浮现。寝室只有我俩，所以我没其他顾忌，鲜红目光飞快拖了承霄手机过来。电话是他爸爸打的，我接起来小声叙述，承霄出去玩了，手机还在寝室，晚上他一回来我就叫他打给你吧。对方听完直接挂了电话，我不觉得他没礼貌，反而隐约感到焦躁，似乎有些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这时天苍凑过脑袋，满是好奇地问，要是你的异瞳近视了怎么办……
下午天气好转，阳光沿着云层缝隙洒了下来，寒风潮湿并且猛烈，樟树不断飘落黄叶。
我和天苍原本打算昏睡一天，晚饭之前长如忽然打来电话，说是商贸小区有火锅馆开张，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尝尝味道。我没半点犹豫，掀开被子弹簧似的蹦了起来。天苍觉得独守空房没啥意思，一边挣扎一边叫我给他拿件外套。
路上异常沉默，认识这么久了初次觉得气氛沉重。天苍时不时的踢飞一粒石子，我一直低着头研究尘埃。偶尔有人擦肩而过，许多女生指着天苍不停傻笑。走到学校大门天苍忽然停了下来，阳光刚好在他脸上勾勒出淡淡的轮廓，仿佛雕塑一般，坚毅并且硬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想什么呢。他转过头，神情有些反常，眸子深处不断泛起金黄色的光泽。他说，最近十分奇怪，学校里边妖气冲天，我却没有办法找到根源，然后晚上总是反复梦见同样一个场景，梦见，梦见……哽咽半天他才继续开口，梦见你和承霄挂了，不单肉身，还有元神。我没反应过来，愣了一阵忽然有点心酸。我说，你是猪啊，居然把梦当真。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个不停。他咂咂嘴，摸着鼻梁勉强陪我傻笑。
其实，我没老实交代，这几天我和他做着同样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