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

杨婷先看见了舒浩，对廖楠一指，说了句什么，廖楠抬眼朝杨婷指的方向望去，她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想也没想就知道那个人是舒浩，她想跑上去，又一想不对劲，就和杨婷一起朝舒浩走过来，边走边想：他就是和印象里的样子一样，一点都没变。

舒浩迎上她们，在厂门口相见了。廖楠看着舒浩，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杨婷上来就朝舒浩的肩上抡了一拳，舒浩没有躲开。

“我一见你就想打你，都二十多年没打过你了，这回算是替班长打的，你服不服？”

“你就是手痒，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舒浩笑得很灿烂，“你在家是不是也这么打人，你有暴力倾向。”

“你小子就是欠凑，一走二十年没音讯，把人都急疯了。”

“你又没疯，不过比原来老了，没那么好看了。”

“楠姐，你看，他老是这么气我，要不我一看见他就想打，根本就不怪我。”

廖楠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斗嘴，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中学生的样子，好像一点都没变似的。那时候在学校里，这两个人就像是怨家一样，整天在她身边斗来斗去，扰得她有时烦烦的。杨婷爱上手，舒浩从不还手打她，却总是用尖酸刻薄的话激她，又往往招来更猛烈的粉拳。廖楠这样想着，心里说，这还是那个舒浩。

廖楠在一旁打断他们俩，说你们别斗了，一见面就不消停，和在学校一样。舒浩说班长你都看见了，是她先打我的，我可从来都没还过手。

然后杨婷笑哈哈地对舒浩说：“你见了班长，还不拥抱一下？”

廖楠急了，说杨婷你还胡闹，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舒浩大方地朝廖楠伸出手说，班长，握一下手吧。廖楠向舒浩伸出了手，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杨婷一看，也把手伸上来，按住他们，说还有我呢。

这三个老同学互相对视着，眼睛里有一种岁月的感慨。

然后，廖楠说都到我家去吧，我给你们做肉吃。

一路上，他们说着往日在学校的事，哈哈笑着，杨婷不时地抡起拳头打舒浩，都是因为舒浩说的那些可笑的事，廖楠总是说你们俩看上去一点都没变，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上中学那阵子，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那么多恩怨。杨婷说我喜欢他，可是他却连一眼都不正眼瞧我，你说我生气不生气？舒浩分辩道，我都快被你这个疯丫头给闹死了，我想在班长身边静静地感受那种文雅的气氛，总是被你搅乱，你就像个苍蝇似的，嗡嗡乱窜。杨婷说现在我才明白了，你小子心里早就有事。舒浩笑笑，朝廖楠望上一眼，廖楠有时候也对舒浩回望一眼，她的心里倒是很平静，只是微微地笑着。

中午陈杰不回来，廖楠和杨婷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舒浩一个人坐在小客厅里，打量了一下廖楠的家。

廖楠的家不大，总共才五十多平方米，也没怎么装修，是老房子，结构很一般，不过挺整齐，很温馨的样子，墙上贴了一些明星的海报，一看就知道是陈丹干的事，靠窗户的地方有一个大写台，上面放了一些厂里的文件，舒浩知道那是廖楠常呆的地方。沙发是旧的，中间陷下去一个坑，里面的弹簧坏了，上面铺了一个厚厚的坐垫掩饰着。沙发对面的那个大电视也旧了，还不是平面直角的，想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舒浩看着，心里觉得有点不忍，想不到廖楠一家人过得并不富裕。

吃饭的时候他们说了点十里铺的事，舒浩说感觉上十里铺变化不大，人们的生活并不好。廖楠说是不行，厂里的形势很糟糕，整个十里铺小镇有一半人都是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厂子不行了，十里铺就不行了。

吃完饭，杨婷说要回家一趟，就先离开了。杨婷一走，舒浩立刻就拘谨起来，坐在沙发上望着廖楠发呆，样子还像是过去那样，低着头，不说话。廖楠把客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到舒浩跟前，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说话，舒浩扬起脸，看着廖楠的眼睛，说：“班长，能让我拥抱你一下吗？”

廖楠看了舒浩一眼，笑笑，站起身，把双手朝舒浩一摊，说来吧，我知道你要这样。舒浩站起来，小心地往廖楠跟前挪了一步，然后轻轻地伏在廖楠的怀里，廖楠紧紧地抱住他。这时，舒浩趴在廖楠的肩上，悄悄地流下了泪。廖楠不知道，她觉得舒浩很平静，过了一会问舒浩：“你在南方干什么？还写文章吗？为什么不回十里铺看看这些老同学？你为什么不结婚？你过得好吗？”

舒浩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他在廖楠的怀里呆了一会，直起身子，看着廖楠的眼睛，说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差不多是我这二十年生活的全部，我怎么说呢？一句话没法说清楚。

廖楠松开他，说坐下说吧。舒浩说你下午不上班吗？廖楠说上，一会就要走了，你下午怎么办？舒浩说我到十里铺街上走走，找个宾馆住下来，跟同学们见见面就回去了，我那边还有生意要做。

一会儿，杨婷又来了，她叫上廖楠就去上班了，她对舒浩说你到街上转转，晚上我找个地方，咱们一块说说话。

路上，杨婷对廖楠说，楠姐，你上班就呆在办公室，别走开，我到车间看看，要是没事了我来找你，合计一下晚上怎么过。廖楠说还到我家吧，我真该给他好好做一顿饭了，要不然他会失望的。杨婷说你的饭以后再说吧，今晚得好好宰他一顿。廖楠笑笑，说你跟他有仇哇。杨婷说那当然，当年他围在你身边，对我看都不看一眼，可把我气死了，要不是你总护着他，我见面就想打他。廖楠说他那是让着你，男孩子一抬手，还不把你打坏了，你现在还不明白。杨婷说量他也不敢出手。廖楠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斗嘴，不过你也总占不上便宜，想想真有趣。杨婷说舒浩在别人跟前总是很张扬，处处捣蛋，但凡比较出格的坏事里头总有他，可是学习上总不拉下，谁拿他也没办法，可是这家伙在你面前老实得像个绵羊，凡事都听你的，也只有你这个班长说话他才听，连班主任都说不成他，到高中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在暗恋你，谁知你却是个不开窍的小姑娘，纯得一塌糊涂，连初恋的事都不知道，让人好可惜。廖楠说你们这些坏同学，原来都看出他的用心，却不来跟我说，害得我连大学也没考上。杨婷说没考上就对了，要不我到哪里找你这样的好姐妹当朋友，你看舒浩，上了个大学，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面都见不上，那有什么好的。廖楠说他那是去发展，他应该走那样的路。杨婷说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得，他发展的倒好，连个媳妇也没讨上，成独身主义者了。廖楠叹了一声，说这是最让人不放心的事了。

廖楠和杨婷说笑着就到厂里了，然后杨婷去车间，廖楠上了办公楼。

这个下午，舒浩到十里铺街上走了走。

十里铺的街很小，就这么一条正式的街道，从东到西也就是两公里的路程，学校、商店、银行、医院、苗圃、电影院、书店都在这条街的两旁，和二十年前一样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只不过比过去看上去新了一些，那是重新翻修了一下。街两边还没有高层建筑，这标志着十里铺的经济还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和以前一样。

舒浩找到陈仓饭店，在里面订了一个标准间，进去一看，条件很一般，可服务员还说这是最好的房间，舒浩说这样行了，又问服务员，市上那边情况怎么样，服务员说市里条件比这儿强多了，开发区那边尽是大厦，有几家星级宾馆，是新盖的。

舒浩在房间里躺下歇了片刻，洗漱了一下，把自己收拾整齐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背上电脑包，出了宾馆，直接往廖楠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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