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类别：其他类别　作者：林溪　书名：幸福可以重来　更新时间：2014-03-19 08:38:23　本章字数：4224

舒浩来到廖楠家他们这个大院子里的时候，一看时间还早，就没有上楼去敲门，站在马路边等。

这个院子在马路边，斜对面就是小学校。舒浩望着那个青砖旧楼的小学校，心里想起了他刚上学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来晚了，班主任付老师训斥他，让他站到教室的最后面，跟他说了几句话，舒浩没有听懂，他听不明白付老师那浓重的南方口音。下课以后，从中间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小女生，走过来对他说，舒浩，你跟着我到老师办公室去领课本。然后，舒浩就跟在那小女生的后面，走过教室外面的走廊，他看见那个小女生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花衣裳，这件衣裳给他的印象很深，后来他一直记着，在很多作品里都写到了。小女生就是廖楠，她一到班上就当上了班长，后来当了很多年的班长，有时候不当班长了也是副班长，所以舒浩一直都叫她班长。

舒浩正想着往事，就看见廖楠和杨婷两个人笑着走过来了，看得出来，廖楠的情绪很好，杨婷在一旁向她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估计和他有关，廖楠不时地用手试图去捂杨婷的嘴，而杨婷只一躲就避开了，或许廖楠并不真想去堵杨婷的嘴，只是象征性地做一下表示，或许她的心里听到杨婷把她和舒浩放在一起说事，能感到一些往日的激动。

杨婷拥着廖楠走过来，冲舒浩一乐，说我们商量好了，今天晚上找一家好的饭店，好好宰你一顿，行不行？舒浩说这街上我看过了，没有像样的大饭店。杨婷扭头冲廖楠一乐，心里说，看，他没拒绝吧。廖楠笑笑，她知道今天晚上得听杨婷的安排了。

杨婷说咱到市上去得了，舒浩说那就走吧，廖楠说我得等老陈回来跟他打声招呼，舒浩问廖楠老陈有手机没有，廖楠说有，舒浩说这就好办了，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廖楠。

廖楠给陈杰打了电话，告诉他今晚家里不做饭了，让他到外面吃饭，她跟杨婷到市上去了，陈杰问她什么事，廖楠说舒浩回来了，然后陈杰说知道了，就关了电话。

打出租车到市上花了二十块钱，他们找了一家高档一点的饭店先吃了饭，出来以后又找了个茶楼进去了，坐在里面海聊起来。

廖楠先是问了舒浩这些年在南方都是怎么过的，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舒浩说他一开始到深圳去了，在那里干了三年，后来又到广州给一个大老板做下手，学了些手艺，再后来就到佛山去开了家自己的公司，那是七八年以后的事了。从那以后，他先后开了过六个公司，做了好几个行业，最后还是选定了室内装璜设计这个行当，做下来已经十多年了。关于结婚这件事，舒浩说他一开始没打算急着找对象，打工、创作，他以为经历会让他非常充实，可是到后来想起成家这事，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同龄的单身女人了，当他往下一代身上看去时，发现那根本就是不能相融的两代人，简直陌生得很，也就没敢对付，这么晃晃就成了独身主义者了。说起他在创作上的事，舒浩说，他一直没有停，也经常发表些小说什么的，长篇小说出版过一部，后来见没有什么动静，也就没再写了，这些年还写过一些剧本，可是没人要，他也不那么急着去找出路，他现在一直在想一些创作上的本质问题，差不多快想明白了，准备写一部理论著作，想一想现在的文学和艺术的出路问题。生意上的事还过得去，他开公司跟一般人不一样，就是雇几个人干活，从来不管他们，只要把活干好了就行，干不好他亲自去干，实在是误事了，想办法去解决了就行，他说这世间的事，没什么事非要怎么样不可的。

廖楠从舒浩那轻描淡写的话中听出来了，他还是没变，自由得很，把生活上的事、创作上的事、生意上的事都那么轻松地应付下来了，语气间有一种看透了什么似的，但让人听上去好像的确很轻松。杨婷就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断地问他赚钱了没有。舒浩说钱是赚下了，一部分是写文章赚的钱，能买一套别墅了，另外就是做生意赚的钱，花掉了很多，请客吃饭，到外地旅游，为写文章去实地探查，都花了不少钱，不过还剩下许多。杨婷问有多少？舒浩笑笑说，生意场上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有可能一夜之间什么事做错了，就赔得一塌糊涂，也有可能一直顺着，不停地花，总也花不完。舒浩说，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要么是生意人，要么是书生，生意人的钱来去无影，到最后剩下的就是一辈子赚的钱，书生挣的钱那都是明摆着的，花掉了剩下的也就没有多少了。杨婷还是没听明白，一个劲地问，要是他现在回来，回到十里铺，能带回来多少钱？廖楠在旁边给她施眼色，叫她别问这么直白的问题，可是杨婷就是不管，不停地问，舒浩还就是不说具体的数，就逗她，让她说她想买什么，看他能不能心不跳就白给她一笔数目，要是他犹豫了，那就说明他的钱快接近那个数了，杨婷一上来就说要买一套新房，要二十万，舒浩说行，杨婷就说还要给老公买一辆车，要三十万，舒浩说没问题，杨婷说再要就是去国外旅行一趟，说什么也得几十万吧，舒浩还是不假思索地说行，到最后杨婷实在想不起什么了，就说这可都是白要的，不带还的，舒浩说不用还，杨婷听得傻了，她觉得舒浩的钱多得没底了，舒浩看着她，见她实在想不起什么了，就说你现在要我马上给你去办，就一张汇票的事。杨婷最后就说，这样的钱要两份，给廖楠也来这么一份，舒浩还是不眨眼地说没问题。

杨婷看了廖楠一眼，觉得不可思议，问廖楠：“他这是逗我玩的吧？”

廖楠一笑，说：“不知道，你要觉得是，干脆伸手管他要得了。”

杨婷笑了，说这个舒浩，这些年没白活，简直一个大富翁活生生出现了，比咱班的同学都有出息。舒浩说，你说的那些都是生活上用的，一点都没有问题，你要是问我要钱投资办大企业，估计才能难住我，我就有这么多的钱，可是这些年我的心思没在这上面，我一直在想创作上的事，现在流行的东西我写不好，也还不想写，但问题是我越来越觉得流行的东西未必不是这个时代的需要，也许多少年以后再回过头来看，这些都会是这个时代的精华，我不想错失这些机会，写出好的作品，我正在想这些事。

就这么说着话，喝着上好的茶，廖楠和杨婷听舒浩说他的事，杨婷到最后就剩下惊讶的份了，而廖楠一边听一边琢磨舒浩的话，她觉得舒浩的心思变得很深很远，如果他说的是真实的事实，那么这些年来舒浩一个人在外面的确过得不错，没有多少太大的磨难，一切都还顺利，再有就是，他对艺术上的思考，她自己也想过，可工作上的那些烦心事经常打乱她的想法，让她一直没能深入地想下去，家庭的生活多少有点沉闷，不如舒浩这样一个人来去无牵挂，反而多了些思想的机会，想想也是，或许舒浩真的就应该成这样的人，过这样的生活。

后来舒浩对廖楠说，看上去你也没有变多少，依然精干，只是别太累了，现在国有企业有好多事是不由人的。廖楠说工作上的事我不把它当事业，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了，最近厂里可能有大动静，很不好的动静，弄不好要申请破产，我在工会工作，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廖楠说可是我写小说也不顺，总也没有突破，前几年吧，还能写点有情节的故事，现在就不行了，好像想不起什么让人激动的事了，就觉得生活在慢慢地平淡下去，到最后都找不到改变的欲望了。舒浩说生活其实就是这样，年青的时候有很多想法要去实践，经过了一些事后会发现，既便是按照心里的想法实现了，看上去也没有原来那种想象的意义了，没有原来的那种喜悦，这是生活的本质，生活在悄悄地改变，一刻都没有停留，舒缓的改变是人们最能享受到的安宁与平和，相反，要是突如其来的改变，不管是往好的变，还是往坏的变，总让人有一种不能承受的感觉，而这些东西写到文章里去却很让人生厌，弄不好还埋葬了一些原本很生动的思想。舒浩最后说，生活其实还是安逸的好，不要太像艺术作品，真要那样处处都是冲突，人会受不了的。

廖楠和舒浩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杨婷在一旁听着，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后来就打断他们，问舒浩这些天想怎么过？舒浩说去看看老同学就回去了，这次回来带了一台电脑，送给廖楠，那上面有他这些年写的全部作品，有发表了的，还有很多没投出去的，让廖楠看看，知道他这些年没荒废了就行。廖楠一听说舒浩要把电脑送给她，连忙说不要，那东西太贵了，接受不起。舒浩说我是想让你看我的作品，没有别的意思。杨婷说就是有别的意思也没用了。舒浩说你这人开这玩笑不好，会惹麻烦的。廖楠见推脱不过，就说电脑先放我这里，等我看完了你的作品，就把电脑还给你。舒浩说行。

舒浩最后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让廖楠听出来了一些问题，而杨婷就莫名其妙了。舒浩说：“有时候想想，人这一生能干多少事呢，被事情牵着，总也做不完，到头来没来及享受最开始的快乐，反而得不偿失了。”廖楠当时就对舒浩说：“我发现你好像有点变了，有点道家的风骨了。这是无为而无不为。”

“贪婪有贪婪的动力，平和有平和的惰性，人们不希望用贪婪的动力去争强，然而平和的惰性又会消磨人的意志。人其实就是在这种两难的选择中苦捱着日子。”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不是舒浩这些年的人生准则？

三天以后舒浩就走了，廖楠要去送他，舒浩说不用了，到机场挺方便的，他这些年一个人过惯了，来去自由，无牵无挂，自是惬意。然后，廖楠和杨婷送舒浩到汽车站，廖楠问舒浩，什么时候再回来？舒浩说不知道，我在那边习惯了，也许等我老了就回来了。

“舒浩，来，拥抱一下。”廖楠心里有种不舍，她觉得舒浩这样一去，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踏上十里铺这块地方，胸中渐渐地有一些酸痛。

舒浩看着廖楠，他跨上一步，把身子送入廖楠的怀抱。廖楠拥抱着舒浩，那情景多少有点让人感到舒浩的孤独与弱小。

“班长，你的怀抱总是那么宽大，让我感动。”舒浩说。

“别说话，要不我会哭出来。”廖楠说。

杨婷在一边笑，等了一会，说：“好了，你们别煸情了，舒浩你该走了。”

舒浩从廖楠的怀里出来，转向杨婷，向她张开双臂。

“咱俩也拥抱一下，老同学告别，留下一点回忆。”

“我跟你不是那么回事，你不会想起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