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迷途 -- 二十七 再始
岳结拿着破劫刀在地上的坑里搅和着，时不时的从旁边的河流中舀出一瓢水倒进坑中。坑边不远处，被削的粗细均匀的方木整整齐齐码成十米见方，堆了三层。
岳结见泥巴和的差不多了，就跳进坑去，把坑里的泥巴堆成一米高，尺厚的跺。岳结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黄泥，那身一直不曾换过但是从来都干干净净的长衫，此时却皱巴巴的，还往下滴着泥水，一双鞋子早被脱去扔在一旁，鞋子上面还有三五个破洞。
“没想到搭个房子也这么费劲。小时候见那些建筑工程队几个月功夫，就盖好一栋百十层的大厦，虽然人多了点，但是看着也没有那么难呀！这一间小屋，却耗费了我一个多月的功夫，还刚刚弄好了地基……我要求也不高嘛，能遮住风雨便成。”岳结嘀咕着，跳出坑外，抱起那一跺泥土，磊在方木地基的外侧。
岳结摸摸鼻子，结果脸上也沾上了泥巴，“主要还是没材料。就这些木头跟泥巴，工具呢？也就一把破刀，还不怎么锋利。只怕建成了，雨一淋、风一吹就倒，我可就算白忙活了……想想都，诶，想想都郁闷啊！”
看看远处的山峰，岳结得意道：“幸亏我早有防备，在那山上开凿了个山洞。天气实在不好，就躲到山洞里面去！唉，开个山洞就容易多了，不过两天功夫，那山洞可是已经很舒坦了……呃？洞？要不然，我挖个地洞住？不行不行，靠近河岸，地下是很潮湿的，这么一来，还不如露天……唉，主要是地下晒不到太阳啊。其实，住在山洞好像也蛮不错的……早上看太阳也不用再爬山了……不过，却没有水。诶，我真是天才啊，两面都弄个窝，想看朝阳看朝阳，想赏流水就赏流水……”
很快地，太阳就转到了西面，阳光变得懒洋洋的，岳结停下了自我夸耀，加紧了手头的活，“时间怎么这么短？一天就这样快过去啦？要快点了，本想着多点时间悠闲悠闲的，没想到忙碌起来，就是这么久。”岳结嘀咕着：“时间是用来消磨的，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这句话最是符合岳结的懒散作风。在小山谷里的日子，每天岳结都是晚上坐在山中的石洞洞口看月亮看星星，等到天亮了再看太阳看云朵。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岳结才拎着破劫砍木头，有时候破劫也忘带了，就会挥拳头。忙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岳结的时间观念就更强。鸟儿归林开始喧闹起来的时候，岳结马上跟着它们一起罢工。
在岳结的记忆中，有三件事是他坚持的最久的。一是练剑十年，二是被含音门追杀一个月都没有想过束手就擒，第三，就是盖这房子用了一个多月了。有时候，岳结也会不耐烦地骂道：“娘的，老子学飞刀、短刀、拳脚，不管学什么从来都没有超过十五天，反正学不会就不学了，干不了就不干了，就是在外面混也是如此。为了一个窝，我值得么？”但岳结也只是偶尔说说而已，“很多时候，我很容易就半途而废，不过有些事情，我一直都在坚持着不曾改变。”岳结这样对自己说，“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坚持盖下去吧。”
山谷内的绿草丛发出一点微弱的呻吟。岳结眼睛眯起来，眼睛中那亮起的一点，却是浓浓的戾气。随着这点戾气的闪现，小小山谷里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全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世家之城内，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着颇为玩味的声调自语道：“原来躲到那里去了。”
一个年轻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心里面的话语一点也不客气：“早上来不见人，晚上来也不见人。不人不鬼！十天了，天天都是这样！我就不相信你没发现有人来过。”同时也在疑惑着：“为什么这山谷里绿意盎然，别处却是草将枯，花将残？”女子脸上笑得灿烂，远远的就喊道：“岳家大少爷，小女子找你可是真不容易啊！想不到你居然隐居在这种地方，很有古士的雅致呀！”
岳结暗自懊悔：“不过一个人找了过来，我好端端的发什么怒气？这可好，以后的客人怕是会源源不断了。”转过脸的时候，岳结那点浓烈之极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笑的也很灿烂：“这位，怎么称呼？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女子看着岳结一声的泥泞，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道：“哈哈！我说，岳家大少，你想要什么东西可是再简单不过了。怎么会做这些活计？小女子方融，见过岳少了。”
岳结满脸苦恼：“简单？怎么简单了？你来试试，一点都不简单！这房屋我可是弄了一个月了！”又疑惑道：“什么岳少？你到这里干什么？”
方融愣了：“那些木头原来是盖房子用的？岳家大宅那么大，你很缺地方住么？岳结大少爷啊，没地方住，小女子那里还是有屋子的。”
岳结恍然大悟：“原来你真的是找我的，我还以为你认错人了呢。呃，有什么事情么？”岳结可没有什么待客的兴趣，“没事的话，你看，我正忙着……当然了，有事，我也在忙着。所以，怕是帮不上你了。”说着，岳结跳进泥坑，开始动手挖泥巴。
方融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岳结话语中逐客的意思，兴致勃勃地走到坑边，弯下腰道：“我没有什么事情呀！你看，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事情？呵呵，你忙你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女子等了一会儿，见岳结真的不接话了，于是揶揄道：“你这个形象可真够另类了，若是给人知道了，那可就好玩了……”顿了顿，方融道：“想想看，世家第一的岳氏之主竟沦落在这里玩泥巴，可是惊天动地的事情。传出去，那岳家的名声，啧啧……”
岳结眉头一皱，忽然又笑道：“你既然没事，怎么不帮帮我呢？我一个人可是总做不过来呢！”说着，左手暗暗捏了个泥球，屈指弹出，正方融右腿膝盖。
方融正想再取笑两句，忽然右腿一麻，站立不住，跌入坑中。岳结哈哈一笑，道：“说说而已，你还真的下来了？这怎么叫我好意思呢？”
方融跌进去后，赶忙在坑中站起。方融秀眉折在了一起，玉齿紧咬，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变得比岳结还脏，火气顿时冒了出来。但想到岳结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只得强压了将这个混蛋大骂一顿的冲动，然后咬牙切齿地笑着道：“岳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可是被成为中华皇帝的，小女子为你效劳也是应该的……”
“什么皇帝？”岳结疑惑道；“你说我是什么岳少我还记得，可是怎么又变成了中华皇帝呢？这从何说起？”一顿，岳结又道：“你还是别笑了，听着别扭。”
方融一阵狂怒，拳头不由攥的紧紧的，可不一会儿，一双小小的拳头逐渐伸展开，“贵人总是多忘事。岳少一怒，下令灭了大和一族。旁国虽多有怨言，也不敢真的玩出什么花样来。华夏之内，如今更是人人连多说一句是非也不肯，生怕惹恼了您呀！王怒，浮尸千里，血流漂杵。岳少所为，也不愧了皇帝的称谓。”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岳结恍然，隐隐记起当初管家曾提过。“那么，你也是世家豪门的子弟了？岳家，我好久都没有回去了，所以我是真的帮不到你。”
方融撅起嘴，心道：“这人怎么这个样子？我刚漏了点口风，这家伙立马就堵死了……这个岳结的性情还真色是古怪的很，滴水不进。”想到这里，方融笑了起来，“你要还在世家之城，我们早就找到你了。嘻嘻，那剑道社冒犯了岳少，岳少不在意，小女子可是看不过去……如今，剑道社那几个人，已经身败名裂了。”
岳结“啧啧”叹道：“一朝沦为平头百姓，那些人心高气傲，必定是受不住。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小丫头倒是狠毒。”
方融听着这褒少贬多的话，又是一阵气闷，“小女子再狠毒，也比不得岳少。至少小女子还留了余地，可是不似岳少赶尽杀绝，不留隐患啊……”说到这里，方融忽然惊醒，暗骂道：“好狡猾的混蛋，又套去我的话语。”
岳结嘿嘿一笑，道：“不要生气嘛！我这个人，就是直了点，不太会说话……那些什么心机稳辣、手段高明、权势通天的，这些好听话是说不出口的。”
方融真的哭笑不得了，这些话比那一个“狠毒”还要直白。
岳结面色古怪起来：“我们一男一女，同处一坑总是不大合适的。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要怎么怎么了你呢！”说着，跳出坑外，又跳进河里。
方融道：“你不是要我帮你活泥巴么？你怎么自己走了，让我怎么帮你？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哦。”说完，方融却看见岳结沉进了水里，不由跺足。
岳结在水底扎了个马步，闷哼一声，双足没入河底细沙中。接着，岳结一招一式打起了长拳。招式普通，但是力道却是惊人，原本静静流淌的小河此时暗流汹涌，不时地炸起一朵水花。岸边已经从那泥坑中爬出来的方融看得惊心动魄，芊芊玉手捂住樱桃红唇，也忘了手上沾染的泥水了。原来岳结与这看似成熟实则天真的女子谈话半天，忽然起了捉弄一下这女子的兴致，于是便跃下了水，弄出一番动静。
良久，岳结一跃而起，跳出水面，随即在水上一踩，稳稳落在方融身旁，嘿嘿笑道：“我这功夫怎么样？水上也任我行走了。”
方融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她看得很清楚，岳结在水面上一点，只沾起了一滴水而已，这可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其实岳结哪里会什么真正轻功？只不过剑气既成，又有万物萌发，靠着高深无比的境界和更高深的真力，等闲凌空虚度、踏雪无痕还是难不倒他，若说奔走跳跃之类的轻功技巧，岳结是一点也不懂得的。好半天，方融才涩声道：“你下水干什么了？”
岳结抓抓脑袋：“天晚了，我就想回山。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东西拉了我一把，不由自主地，我就落水了。”岳结满脸的无辜和莫名其妙，还巧妙地带入一点好像强装的镇定，：“然后你就看到了，我就开始挣扎，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直拉我……幸亏我武功好，要不然就淹死在这小河沟里了。”
方融越听越害怕，声音都抖了起来：“这地方山明水秀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岳结耸耸肩，无所谓道：“心气正，则神鬼莫近。怕它做什么？呃，这身衣服倒是干净了……”接着，岳结促狭道：“方小妹还怕这东西？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常听人言：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的。不过，也可能是水中的精怪之类的。无论什么，存在日子久了，就有了灵性，成就一个精怪，也不是很难。”
“这些东西，女孩子，都怕的。”方融咽口吐沫，艰难地道：“天快黑了，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住一个晚上？”
岳结狂笑起来：“刚夸你胆识过人，手段厉害。怎么连这些东西也怕？”想到这方融真的借口留在这里，却是麻烦，岳结只得苦笑道：“逗你开心而已，你还当真了？”
方融听罢秀眉又折在一起，正要说话，忽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声音又干涩起来；“你这才是骗我，还说没有？你回头瞧瞧……”
这片草地经岳结以红焰炼生，早与他如一体般。岳结不等方融说完，就转过了头，眉头也皱了起来。心道：“若不是你来到此处，怎能漏了我踪迹？唉，我这隐匿气息的法子是好，但是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我也无法感知他人的气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