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迷途 -- 十五 惊闻
一连十几日，古月飞始终昏迷不醒。每日由潇月儿及云家姐妹轮流看护。
其间旷来过一次，看了古月飞一眼后对众人道：“他的性命已无大碍。时日一到，自然醒来。”息拉过旷，问道：“真的没事了？心脏被子弹贯穿，背后的伤口又那么深……”旷叹一口气道：“岳结一身本领尽在他一念之间。放弃了，身死；不放弃……唉，想逃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唉！”
息自深山中出来，对俗世之事是一点不了解的，自然不知道古月飞对普通人出手并显示能力有多严重的后果。但是听旷的口气，也知道后果绝不会很好。
旷沉默了一会儿，吩咐息道：“我有事在身，已经耽搁不得了。你守着岳结，有人来便打发他们走。尽量不要伤了性命，其他的，不要顾忌。大约一个月，我便能赶回来了。”
息虽然还有疑惑，但想到是旷大哥说的，又想到岳结大哥被偷袭伤成那样，就应允了。息心中已打定了注意，除了那五个女孩子，谁也别想靠近古月飞了。
旷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御剑而去。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古月飞此时在一个不生不灭的空间内，对世间事充满了迷茫，与憎恶，生念全无，恨不得马上解脱去。一丝神灵却被混沌初体紧紧束缚住。虽然如此，古月飞在这个空间内的形象也越来越淡了。当他淡到不显现时，那么他就彻底消失了。而且，随着他灵神的消散，肉身也会化为尘埃。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古月飞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地变得透明了。五个女孩儿瞧着眼里，没有丝毫注意，只能心情忐忑地祈祷着这是正在向好的一面发展，但仍是急在了心里。小狼开始每天还用脑袋拱拱古月飞的身子，不见古月飞有反应，也不再来了。诸女孩儿见状心中更是不安。
这天，打发走几批杀手的息正蹲在门口盼着再来些人让自己打上一架，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去。一个男子已站在门前。
“你也是来找岳结大哥的吗？”
男子点单头。
“岳结大哥病了，旷大哥说他不能见人。所以，你请回。”虽然这样说着，但息的眼睛却是挑衅地盯着男子上看下看，巴不得男子出手才好。
男子扫了息一眼，淡淡道；“对岳结说，萧强来了。”
息摇摇头，道：“他谁也不会见。”
萧强眉头一皱，对眼前这个男孩的寸步不让有些不耐烦，径自走向门前。
息“嘿嘿”一笑，手一伸，息壤已经出鞘，道：“早知道你不对劲。你也是个能力者吧？不好意思，这几天我已经打发走十来个和你一样的人了。”息站了起来，沉重的气势扑向萧强，“快走吧，岳结大哥醒来之前，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院子一步的。”
萧强听到岳结未醒，眼中闪过忧虑。紧接着，冷哼一声，身体化作一阵风，掠过息。
息还没有反应过来，耳旁只听到萧强说了一句：“是友非敌。”好半天，息颓然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速度，根本没法比啊！连心神都锁定不了……我留下还能做什么？不如回山里算了。”
此时，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古月飞忽然伸了个懒腰，口中自言自语道：“真是不明白，好好的，寻什么短见？幸亏本神醒转的及时。不然的话，岂不是……哎，也好，玩些日子，等那傻小子想开了，本神也能安心睡了。唔，小子，你就消停一会儿罢！且看本神如何在这尘世间逍遥。”
说着，古月飞正欲走下床，忽然眉头一皱，道：“怎么这时候会有人来找这小子？”一咬牙，狠声道：“这身体怎么伤的如此厉害！却是无法无声无息离开了。也罢，再躺一会。”
古月飞恍恍惚惚，无喜无悲，只觉得自己快与天地合为一体了。身体也越来越淡，直如一团薄雾般隐约可见。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喝道：“醒来！”震的古月飞猛然惊醒，自那恍惚间脱离出去。隐约间，古月飞听到一个声音：“你这一去，我怎么办？”一顿，那声音讥嘲道：“道，岂是那么好悟的？以为无牵无挂便成了么？就能解脱出去了？天真啊，天真！既然你不想再涉红尘，就给我一旁看着，这爱恨嗔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咦？这么多功法！怪不得，怪不得。不过十来年的经历而已，所以体会到的，仅是矛盾罢了……”
话音落下，古月飞瞬间明白了方才自己的处境。一时间，百味交集。这时候，却听到萧强的声音。待古月飞弄清楚他说的事情时，犹如晴天霹雳，当头落下……
萧强凭着能力者间气息的感应，来到古月飞的房内。看过古月飞的伤势后，运劲化出一缕清风，钻入古月飞体内。良久，萧强颓然收受，叹息一声，道：“小飞，天、地、人、兽四掌者率门内精英出战，一去不返，再无消息，十六长老新立了掌者。本想召你回去，没想到你却……唉，事到如今，有些隐秘，也不得不对你说了。虽然你听不到，但不说出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你可知道，你父母本不为你父母？”
“你可知道，你入天地人兽，本就是安排好的？”
“你本姓岳，名岳结，为岳氏唯一的继承者……”
……
不知何事，远方的云层透下夕阳的余光，整个院落都被染上了血般的颜色，华丽而悲壮。也仅仅是片刻，转眼间，云朵又遮住了残阳，天地间又是灰蒙蒙的一片。
萧强掩上门，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转过身来，却看见潇月儿俏立在院子中，神色幽怨。萧强皱眉道：“我已突破极限，你是打不过我的。况且，现在我也不想跟你打。”
潇月儿柔声道：“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么？我做那么多，接近古月飞，本意并非为他，而是为了你啊！”说着，纤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丝毫不逊色于云家姐妹的绝美容貌，而她手上，已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面罩。潇月儿声音凄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总是想着能再见你，想和你再说说话……”说道最后，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萧强道：“天地人兽与寒阴门之间恩怨已久，不可能的。况且……”
潇月儿打断萧强，大声道：“我已解散了寒阴门，甚至借死改名成了一个普通人，你就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我始终不能走同一条路，换作以前……唉，无论如何，我已是地掌者，所以，我们之间已经再没有可能回到以前了。”
“自那次看到你之后，我就挂念上了你。两年前接近古月飞，为了你……你出现开了，我就使计让寒阴门去找古月飞，就是为了你啊！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你啊！”潇月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萧强惊讶无比地转过身，却见古月飞一脸兴奋的神色正从屋内走出来。萧强心中疑惑不已，方才用秘法相试，却无法唤醒他，哪怕一点点的反应也没有，才一会儿而已，就……“糟了！”萧强心中道，“依这兄弟的性子，知道了这些，怕要是闹个天翻地覆了。”
却听见古月飞古怪地嘀咕着：“让本神出来透透气都不成……”虽然是抱怨，神色之间，却是极为高兴。见萧强和潇月儿，也不以为意，挥挥手道：“在这小子的记忆里，两年前三十六追杀者最后那一个他没有杀掉就是你吧？嗯，年前的极限者也是你吧？是不是呢？潇月儿？不过，还要多谢你们，那傻小子才肯出来。”说罢，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睁开了眼睛。然而此时的古月飞，却与刚刚的古月飞气质截然不同。
两人听得古月飞莫名其妙的话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古月飞身上产生，真正的古月飞已经回来了。
古月飞看了两人一眼，又瞧瞧自己身体上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微微一笑，手一扬，一道血红的火焰蔓延开来。几息间已覆盖上身，转瞬又消失不见。古月飞上身的衣物已成灰烬，然而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已不留丝毫痕迹。
萧强望了潇月儿一眼，喃喃道：“原来你的能力竟是这般作用。怪不得能克制寒阴门人。”
古月飞笑道：“倒让两位见笑了。”伸手一引，黑色火焰腾起，化为一件黑色长衫，罩在身上。
萧强浑身一震，不可思议道：“这，这，这能力你已达超限阶的成熟期了！”
古月飞又是呵呵一笑，道：“这个呀，小术而已。小弟我七岁那年就会了。”说罢，笑容一敛，朝二人躬身道：“真要谢谢你们，了却我十一年心结。世上以后只有岳结了。”古月飞一甩手，一柄月型小刀射入萧强脚前，道：“还请萧强兄弟将此物与屋内那本书交回天地人兽。”
萧强听出古月飞话中不对，急忙道：“小飞，你不回天地人兽啦？”
古月飞脸上表情古怪，似笑非笑，道：“事已至此，说我是叛离也好，或是天地人兽驱逐我也罢，我岳结日后只想逍遥自在。”说完，一顿，又朝潇月儿一拜，道；“姑娘照料我甚多，不管是否出自本意，岳结感激在心。只是怕日后不能相报，还请见谅。”
萧强与潇月儿同时莫名地一颤，同时问道：“你要去哪里？”
古月飞不理二人，手一招，清锋连鞘飞入他手中。古月飞伸手不住抚摸，神色复杂，低声自语道：“此剑原来是我岳家之物，却在十八年后才归与我手……天地人兽，你究竟意欲如何？……还是世事无常，天意难测？”
“不过此后与天地人兽决裂倒是好……岳氏今日成就，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妙啊，妙！”古月飞眼睛望天，口中犹自说话不止，只是神色凄凉，任谁也看得出他话不由心。
萧强叹了口气，弯身拔出小刀，进屋又拿了《能力者指南》。看着岳结，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化风而去。
这边潇月儿却是毫无来由的，想起了往日与古月飞在一起的点滴。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除了萧强外，不知何时又多了古月飞的影子。潇月儿迷茫地抬起头，朝古月飞看去，却恰好古月飞也看向了她。四目交接，两人都是难言。
古月飞默默将清锋负在背后，取了破劫挂在腰间。走出几步，古月飞忽然道：“那日，笛声便是你了。却不知，琴笛之间，我尽受锋芒时，你心里有没有一丝犹豫？”也不等潇月儿回答，古月飞又走出一步，消失不见。
院内，独留潇月儿一人。过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转幻不停，潇月儿脸上悲喜不定，终于，伏下身去，泣不成声。
云家姐妹这时候到了，见到潇月儿，云琴忙上前问道：“阿月，你怎么哭啦？小息呢？岳大哥醒了没有？“
云画急急冲进内屋，却见床已经空了，刀剑也没有了，呆立再当场，只是喃喃道：“岳结哥哥，岳结哥哥……”
“我会等你回来的。”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古月飞来到父母坟前，看着墓碑上的字“古氏夫妇之墓——余子古月飞立于忌辰六年”，心中波涛汹涌，远不如表面平静：“想来十一年前的事情，是早已经安排好了。那两个凶手，也是命苦，魂魄被我囚禁于此，十一年日夜受双火焚烧……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天地人兽欲得到一个能力者，那么，他们的手段也未免太过狠辣……无所谓了，我已经退出。宁愿拼生斗死，也不要被当玩物一般耍。”岳结自言自语中，墓碑从中断裂，两个魂魄逃脱出来，回过神来看见了古月飞，像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缩成了一团。古月飞伸手引出两个魂魄体中的黑焰，两个魂魄如释重负，神色安详，眨眼间随风飘散了。此时，断成两截的墓碑碎成巴掌大的石块。
“尘世再非去处。可是我的心还是乱，只能找处山林，理清杂念，再作打算罢。”古月飞如此想着，大步朝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