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迷途 -- 十三 息壤
听得书房内阿南与云家姐妹的谈笑之声，古月飞一震，“也许，他们才是能走到一起。我，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刚冒出这个想法，古月飞一惊，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心志如此不坚！两年间，何事都是平淡处之，这几日情绪为何这样容易波动？”古月飞负手垂头，苦苦思索，仍是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却不知道，这都是万劫刀法之功。
消失多日的小狼这时候跃过墙头，窜到古月飞面前。古月飞惊讶地发现，这回小狼口中叼着的可不是牲畜，而是一册古卷。古月飞道：“小狼，这是给我的么。”接过古卷，古月飞一阵颤抖，封面上赫然是三个飘逸出尘的三个大字“道德经”。再看小狼，却见它已经伏在地上，双目微闭，轻轻发出鼾声。
“文明之难”后，本就不多现于世间的诸门修炼法决一夜之间全失了踪影，仅仅在一些历史书籍上有个姓名而已。现世不觉得如何，一些隐隐知道些端倪的世俗武门却是惊骇不已。天地人兽不属于世俗派系，自然知道这是真正的修真者于世俗脱离的关系。像《道德经》，现世多数人都如雷贯耳，却无人知晓其内容。古月飞出身天地人兽，最近又在读《能力者指南》，明白这部典籍乃是被当作道门总纲，乃是当年老子出关前留下的唯一东西，除了道门弟子，那是任谁也无幸一阅的，包括于道家颇有渊源的佛门，更勿论天地人兽了。然而此时古月飞手中捧着的，确是真真正正的《道德经》，怎能教古月飞不惊？
又一次，古月飞对小狼生出莫测之感。
借着月光，古月飞翻开第一页：“道，可道；非常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月飞合上书，道：“怪不得天地人兽与那道佛诸门没有深交，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瞧这《道德经》，全篇未讲修炼之法，仅仅是对道法的阐述，就如此深奥难懂，其他的就更不用提了。毕竟可是大毁灭前的古时，历史都没法比！”
“小狼，是如何得来这古书的？”
思索中，古月飞首次对修炼之路有了向往。二师兄狂生，万劫刀法创始者，古森林的灰色巨狼，还有烟雨的持有者旷。这四人展现的力量一一在古月飞脑中浮现。只差一步就是超限阶的古月飞如今对力量的理解再不比之前那样浅薄。但越是如此，古月飞越对这四位强者畏惧。想到那时候评价其为超限阶，古月飞嘲笑起自己，超限阶中的超限阶还差不多。
右手轻轻抚了抚腰间的破劫刀，古月飞作出一个决定：明天，该去找旷了。
没有费多大气力，古月飞就在一个演武厅找到了旷及那个息壤的持有者。旷的气息实在是太强大了，在像古月飞这样的修炼者眼中，就好像黑夜中的一轮明月那样注目。
与别处社团的活动地点不同，这出演武厅纯以土石构造，风格厚重而朴实，没有一点像其他演武场那样华丽的格调。应为相应的配套设施也不大齐全，所以很少有人来到此处，每个社团也都没有考虑将这里作为活动地点。
边角处，一个少年在一个青年的注视下正不紧不慢地挥动一柄黑黝黝的大剑，一刺一斩给人以沉重笨拙的感觉。
古月飞走了过去，向旷道：“这个人，就是挡下你十剑的息壤持有者？”
旷道：“怎么？不信？”古月飞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旷一笑，大声道：“息，过来！”
古月飞一脸疑惑：“息？”
这时候那少年已走了过来，羞涩地笑了笑，低声道：“你就是岳结大哥吧？我原本没有名字的。后来跟着旷大哥，旷大哥说在外面没有名字是不成的，所以才有个这个名字，跟我的剑一样。”
旷道：“息，你和岳结比一比剑。”
息听后极是高兴，也没了刚才的羞涩，满脸兴奋：“比剑？我最喜欢比剑了！”
旷微笑地看着息，神色竟是极为慈祥。古月飞寻思着：“旷该不是将这个愣头青当作自己的传人了罢？”这时，旷又道：“在这里可只许用力气打的。”
古月飞闻言点了点头。那息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早摆开了架势，只等旷叫开始了。
旷见状十分无奈，只得悄悄布下几个法阵，道：“开始罢！”
少年见古月飞拔出了剑，忽然笑了笑：“我的剑，很重的喔！”
古月飞不以为意，心中道：“我一双手臂上力气怕有几千斤。你的剑再重，又能重到那里去？”垂剑而立，古月飞细细观察少年的步伐以及攻势，却见息不快不慢地挥舞息壤来攻时中规中矩，甚至有一点笨拙。
古月飞嘀咕道：“真不明白，这息时怎样接下旷十剑的。”是旷当时放水了？古月飞施施然举起清锋挡住息的一剑，哪里知道这一剑上的力量大的出乎意料，一触之下，古月飞只觉虎口一热，清锋就欲出手，古月飞心道不好，连忙握紧清锋，剑身转动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绕是如此，古月飞也被息壤剑上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劈退了三丈远。
一旁的旷笑道：“息的剑，此时重有一千八百斤，加上息的力气，这一剑只怕有万钧之力，你也敢硬接？哦，倒是忘了告诉你了，息壤的特性，是持有者的修为越高，剑就越重。”
古月飞好没来得及说话，息的剑又到了。古月飞只得闪身避过，顺手刺出一剑，心想：“剑既重，那么身法必定不灵活。这一刺，你就算看破，也是不容易避开的罢？”哪知息剑柄一转，恰好挡开了古月飞这一剑，余势未尽，剑尖又扫向古月飞的腰际。
古月飞翻身跃起，左脚在息壤上用力一点，使得息壤顿了一顿，随即借着这一点之力跃开。
息紧紧盯着古月飞的眼睛，浓烈如火的战意锁定了古月飞。息壤一转，又要攻来。古月飞此时心中已有定计，见息动了，后发先至，清锋荡出一溜幻影，刁钻无比地刺向息露出的胸前空隙。息微微一错身，险险避开这一剑，顺势挥动息壤斩向古月飞腰际。
眼见息壤剑锋即将挨着古月飞时，旷大叫道：“停！”
古月飞清锋不知何时已指着息的咽喉，息的息壤却已将古月飞的外衣割破了。两人还剑入鞘，看向对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敬佩。
旷走上前道：“怎么样？岳结，输得还服气么？”
古月飞点点头，道：“以剑招而论，我确实远远不及。”心中却转着别的念头：“若刚刚我将后退两步，同时将清锋以暗器手法射出，这少年时无论如何也让不过的。……不过，单以剑招而论，我习剑十年有余，怎还比不了这小鬼？”
息摇摇头，道：“岳结大哥没有输。旷大哥说，岳结大哥会一种瞬间移动的本事。一开始岳结大哥就这么打的话，我只能坚持百招不败。”
旷点点头。心中叹息：“息还是太善良，太天真了。若是生死对决，你是决然躲不过一招的。这岳结处处克制自己，但那一缕无情之极的杀气时藏不住的……或者他曾是一个杀手？这剑法，一回合即见生死，那煞气，果然是骇人啊！”
古月飞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一场比试而已。息小弟不是也没有用全力吗？”说了句客气话，古月飞接着疑惑道：“息，你的剑法真是很怪……速度始终如一，招式变化虽然简单，却总教人难以破解，不敢轻阻其锋。若是再快一些，威力可是会大很多呀！”
息脸一红，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因为这柄剑的关系，”息壤无奈地舞了舞息壤，道：“它太重了。而且，每当我力量大一分，它就更重一些。所以，我只能再招式变化上下功夫，力求简洁，想再快一些，是不怎么可能了。”
古月飞闻言，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迟疑地说道：“你或许可以改变你的风格……”说着，提起清锋，快捷无比地移动身形，清锋或横或立，偶尔才刺出一剑，这偶然刺出的一剑却叫旁观的两眼冒光。“像这样，出剑少一点，守为主，息壤剑重，就是与对手的兵器相触也不会叫对手好过，攻时必为其不可防之处。这样一来，你的速度也算更快些了。”
息痴迷地看着古月飞的演示。旁边的旷看的心旷神怡，道：“没错，这就是势。不出剑则已，一剑既出，势破天下！”
古月飞接着道：“息壤本身的重量，加上高速移动的力量，任谁都不能正面接下的。”看了看旷，古月飞心里加了一句：“除了这个人。”
息听罢，更是狂热，竟旁若无人地试起剑来。
旷朝古月飞点点头，示意他跟来。
古月飞跟着旷来到僻静处。旷开口问道：“我见你剑法毫无章法，每一招似是而非，仿佛随意拈来。却又浑然天成，圆润自如。想必练剑时日不短了吧？”
古月飞应道：“我七岁父母双亡，之后孤身一人。八岁开始独自揣摩着练剑，如今已有十年有余了。可惜迫于生活，未能始终专执剑道，剑法就练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旷叹口气，道：“驳杂则不精，是难以成就大道的。你身负的惊世功法，我都看得出，是我穷究一生也难及万一的。只是，若不能修炼下去，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古月飞点头道：“这我是明白的。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即便是通达至境，又能怎样？”
旷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赞道：“好！你比我有志气！年纪轻轻便又了宗师的风范。只是，成就大道岂是那样容易？我凭着一把烟雨剑，苦修数千年，可是，”旷抬头望望天，道；“在那里，仅仅是末流罢了。万法同归！不同的人修炼相同的法决，其间的机遇感悟也是不同的，可是到达至境之时，又回归道源，何必执着呢？”
古月飞淡淡道：“你何尝没有执着？”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笑罢，古月飞道：“可否让我看一眼浮云？”
旷伸手一摸，左手已多出一柄剑。此剑通体白色，一看就让人觉得柔和闲适。剑鞘上刻着“浮云”两个古篆。
古月飞也不接，只是看了一眼，点点头自语道：“果然如此！”
旷讶然，道：“你看出来啦？”
“不错。六名剑的持有者对六剑有着玄妙的感应。我本以为是人与人之间的感应，现在才知道是人对剑的感应。”
旷手中的浮云不知何时成了他的烟雨。旷此时看着烟雨的眼神，既像在看兄弟，又似在看自己的爱人：“当年我飞升在即，将入天界之际，烟雨竟不受我控制，破了天劫，要回下界去。我十分震惊，烟雨剑毕竟只是本界的兵器，却能破开天劫。所以我就动了执念，自损修为，滞留于此，欲齐聚六剑，看看到底会是怎样的情景！”旷苦笑道：“这便是天数罢。我自知若不断此执念，日后再遇瓶颈时再无望突破。只得受那每十年一次的大劫，留了下来。不过由此可知，六名剑必定藏着足以令天界也不敢小觑的秘密！”
“你知道这秘密么？”
旷神秘道：“知道一点。你想知道吗？”
古月飞看着旷，不说话。
“那么这样，六剑各有其主。当日浮云的持有者心数不正，入了魔道，不被浮云认主。你助我寻到浮云的持有者，我便告诉你。”
古月飞冷冷道；“这不可能！神物则主，为浮云寻持有者，与大海捞针一般无异。”心中暗道：“你的执念，关我何事？没来由的，摊上这无头无绪的包袱，我吃饱了撑的。”
“也对。那么，只要你能败我，便是有了资格。我自然会将全部说与你听。”旷此时的嘴脸，哪里像一个修炼几千年的绝世剑仙？
古月飞一阵无语，扭头就走。
“哎——岳老弟，你去哪？”
古月飞头也不回，气道：“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