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烟雨红尘 -- 八十 磨尚未卸先杀驴

汉乾祐三年，郭威官拜天雄军节度史，出任魏州，仍兼枢密史。是时，辽兵已退，各路前朝诸旅皆已荡平，国稍安。汉隐帝刘承祐猜忌心骤起，先是诛杀了主军政的杨滨，典宿卫的史弘肇、掌财赋的王章，接着又派人去前线取郭威的项上人头。

不巧这次，小刘错派了差使。汉隐帝派去杀郭威的马军指挥使姓郭名崇，本是郭姓一家，而且两口锅（郭）里煮一样饭，他们俩早就穿着一条裤子了。郭威当侍卫军首领时，郭崇一直在他手下做事。他们情同手足，义结金兰，拜把子的时候说好是不求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砸了一口锅，另一口也得破。由此可见，汉隐帝刘承祐消息闭塞，政审不严。此一举不但坏了他的家国大事，也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郭崇拿了诏书直接给了郭威，郭威一看傻了眼，未曾料到自己在前线卖命，竟遭到杀身之祸。他将诏书置于几上，微微一笑说：

“将军是要我拔剑自吻还是绑赴刑场？”

郭崇说：“哥哥说哪里话？既是我要杀你，岂会把诏书拿来你看？”

郭威说：“贤弟如此一说，当不是要取我的性命了？”

“我不但不取哥哥的性命，还要帮哥哥成就一番万古不朽的事业。但愿哥哥事成之后，不要学习刘家皇上，也在小弟的头上做文章。”

“我若违言伤害兄弟，绝手足之情，誓同此箭！”郭威说罢，从箭夹里取出一箭，一折两断。

“哥哥不必发此重誓，我有一计可成大事。”

“何计之有？”

“改诏书。”

“改诏书？那可是灭门之罪呀！”

“我等兄弟非止一日，哥哥对我更是恩同再造。不救哥哥，与畜类又有何异？再说，行前我已做了安排，家中妻小均已转移到别处。小刘皇帝即使想灭我九族，也是枉然。”

世上之事，事非一事，理非一理。刘邦当初杀韩信，也是掳夺兵权之后，傻儿皇帝刘禅可是从未曾起过杀诸葛亮的念头，赵构杀岳飞也是从前线调了回来。唯独这个汉隐帝刘承祐，竟大着胆儿去逼迫防御番兵的大将掉过头来反戈击他。不是历史开人的玩笑，而是人开历史的玩笑。

第二天升班议事，忽有兵士来报：“圣旨到！”

郭威率领手下诸将，跪倒在地，恭请钦郭崇宣读圣旨。

郭崇装模作样地走上前台，大咧咧地念道：“……查天雄关节度史大将军郭，联络内臣，操纵部卒，勾结番辽，预谋造反，背叛朝庭。内臣反将杨滨、史弘肇、王章等皆已被诛。尚有郭威等诸将逍遥法外，圣旨到时，将郭威、王天佑、陈凌可、江秉业、范雄等十人格杀无论，余者不问。”

顿时之间，众将忽地从地上爬起，有的拔剑，有的挥拳，个个怒发冲冠，人人义愤填膺。正有人撺缀着要杀那个趾高气扬的鬼钦差，忽然低头一看，主帅郭威还在地上爬着呢！诸将问：

“元帅，人头都快落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拜那个鸟圣旨？”

郭威无可奈何地说：“我和你们不同，我是受了先皇托孤之重的。”

“即便是受了托孤之重，他儿子也不应该杀你呀？”

“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我一人受死罢了，你们统统逃命去吧！”

“那怎么行？我等跟随主帅抹马厉刀、风餐露宿、甘冒箭矢、不避凶险，所为何来？扬名封侯不见，倒先丢了自家性命。今日不杀了这个鸟钦差，他就会把我们送上断头台。不如反了！”

“反了反了！”

说罢，王天佑带头扯诏，陈凌可执刀，江兼业舞剑，范雄挥拳，共是九员猛将。九头老虎发威，郭崇岂能是对手？

郭崇大恸，急呼“哥哥救我！”

郭威尚未开口，郭崇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郭威立马翻身起来，见状大惊失色说：“你们这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吗？如此一来，不反也要反了！”

“不反还待怎的？汉家的江山有一半是将军你打下来的，他家有份，你能无份？”

郭威长叹一声，急急吩咐众将曰：

“如此，速速整顿军马，立即启程回朝清理乱党，迟则有变。将郭崇的人头号令三军，就说奸臣乱政，郭崇欲来说动我等谋反，已被枭首。”

众将得令，各自去了。

郭威俯下身来，轻轻抚着郭崇的尸身，啼泪交加道：“我的好兄弟呀！莫怪哥哥行事狠毒，不如此难以服众，只好借你的人头使使了。兄弟佑我，待事成之后再行厚葬，你的家小均按皇属对待，你放心去吧！”

是日，郭威兵到澶州，数万将士忽然高声呐喊，将一面黄旗披在郭威身上，意欲拥立郭威为帝。

郭威还要推辞，王天佑等齐呼道：

“将军若是不肯就位，我等性命休矣！”

郭威回兵开封，留义子郭荣（柴荣）守魏州拒辽。不几日，大军兵临城下，汉隐帝刘承祐为乱军所杀，城门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