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 纪静之
“宁儿，宁儿……”一声声殷切的呼声，让纪天的意识回归，缓缓挣开了眼，入目是位二十有余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那一双美目含泪的样子，惹人怜惜不已，而自己此时正被此女揽于怀中。
纪天的脑海中仿佛大海中融入了一座融化的冰山，多了一个人的记忆，多出的这一部分记忆，来自一个叫作纪宁的小子，年方十岁，而眼前这个女子，便是这个叫作纪宁的小子的娘亲——纪氏。
而自己……纪天也吓了一跳，竟然发现自己现在是一个小孩子了，一身粗布短打，衣服湿透，浑身透着无尽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咦，纪娘，宁儿好像动了一下儿。”有人道
“快，快看，他的眼睛睁开了，宁儿没死。”旁人兴奋的叫了起来。
女子纪氏也发现怀中的孩子睁开了眼，绷紧的身体这才瘫软下来，抱着纪天大哭起来。
直到纪天被人抱回，换过衣服，躺到暖和的被子里，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听娘亲纪氏讲了个猴子捞月的故事，便突发异想，生出捞月的怪念头，结果失足坠井，而自己在地府轮回投胎突发意外，连孟婆汤都没有来得及喝，在轮回道中由于那道闪电冲破轮回，自己跟着跳出了轮回道，后又被一阵怪异阴风将自己的魂魄卷入井中，奇妙的依附于这个名叫纪宁的孩童身上，这孩童虽魂魄已散，可那仅存的六七年的记忆却是存了下来，并融入了纪天的魂中，这下，纪宁成了纪天，纪天成了纪宁。
也幸好纪天性子散淡，虽觉怪诞，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然又能如何？从这一刻起，原来的纪天便当作亡了吧，现在自己便是纪宁。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荣代，有一个没来没有听说过的国度，叫荣国，不知是华夏五千年历史出现断代，自己正好穿越到了历史长河中一个从未见诸于任何史料的时代，还是这是一个平行异世界？一个是时间回溯，一个是空间跳跃，到底是哪个，还有待纪宁来慢慢考证。
由于脑中所保存的这个叫纪宁的孩童的记忆只有童年六七年，且很单纯，对外界了解的不多，纪宁也只是知晓自己和娘亲纪氏所生活的村子叫麻叶村，座落于麻岭，麻岭因遍山的麻树而得名。
奇怪的是纪宁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其父，也没有听其母或是村里人说过。
第二天，纪宁发了半天高烧，把纪氏急得团团转，又是熬姜水，又是冷水敷，直到下午，这体温算是恢复正常。
荣代，计时用的是古代的时辰，这里也有天干地支之说，货币用的却是铜，有铜板、铜圆和铜砖，一百板为一圆，一百圆为一砖。虽然这是个莫名的世界，但在这个世界的人讲话的方式以及行事方式，均和华夏上古时代无多大差别，纪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看到儿子身体渐渐好起来，没有大碍，纪氏心上一块石头方落了地，当然少不了一顿训斥，异想天开喜动好玩的童子，怎能理解父母的殷切关爱之情。但现在纪宁已非纯真无邪的顽童，一个可能来自未来也可能来自异世界的灵魂附体，虽对这个陌生世界有着恐惧，有着兴奋，有着好奇，对于这个捡来的便宜母亲，从心底有着一种亲切之感，对于纪氏的关切之心，纪宁自然能够理解。
转眼间半年时间便过去了，纪宁基本已经熟悉这个朝代的一些情况。在这个偏远的乡下，要想出人头地，只能考取功名。
正如纪宁听村里人所说或是打听来的，荣国功名分为镇试、州试、省试和殿试，镇试合格称为学子，是国家认可的登籍造册的学生；州试合格为士子；省试合格则为臣子。而殿试为荣国国主亲自考试，得殿试第一者，称为冠元，类似状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名为及第，前三名开外皆称地子，只有皇家子弟方可称为天子，此与纪宁所知历史不同，在历史上，天子乃皇帝的专谓，而在此荣朝，国主称天，如荣国国主可称荣天。殿试前三甲被认为国之栋梁，有管辖一省之才，按惯例进入都城为官几载，便下放到一州为主官或一省为副官。
荣国史上没有孔子此人，所以学子不尊孔，大家敬的是儒生，是有才学之士，在这里没有儒家思想，荣国的学说讲究的是理学，而理学的开家之师便是夫子——夫子之名传天下，为理学泰斗，是为荣国大学问开山之人。这让纪宁想起有个名叫《将夜》的网络小说，其中也有一名夫子，学究天下，文武兼得，受世人敬、临国惧，而据纪宁所知，这荣国的夫子却是一位大学究，却是没有听闻其通晓武道之名。
荣人尊文，却不等于无人习武，荣国有武道四大宗师，一皇，一道，一释、一农。
一皇所指正是荣国开国之主荣世名；一道指朝日观的观主，没有人知晓其名，只是闻其名号——无为；一释则指念山寺的方丈，自号尘迷；一农，指槐花山庄的老庄主叶归闲。
初次到有人讲四大宗师，纪宁满心向往，练得一身好功夫，惩恶扬恶，修来一世侠名，这几乎是每一个少年儿时的梦想。但在这个尊文贬武的荣国，却是难以寻觅习武之人，没有人指点，无从谈起习武有成，更不用论“大宗师”级别了。
虽然有一个超成熟的灵魂，但是一副孩童样子，纵使纪宁天纵之资，没有机缘遇到武道高人指点，那只好去做学问了，而做学问，也只能先入镇学府作一名学生，然后再参加镇试、州试……层层考试，出人头地。
完全没有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所臆想出的天生发明家、诗人、作家、商业巨子等机会，没办法，条件所限，社会发展所制，生产力发展水平便是如此。
当纪宁提出要入学时，纪氏十分高兴，转而心生忧虑，儿子有上取之心，做娘亲的当然感到欣慰，但家空四壁，拿什么来入学？虽镇上学府入学每年只需五十板，对于纪氏而言却是一笔巨款，平时里开销一月不足十板，五十板相当半年花费，确实难以负担。
看出纪氏的难处，纪宁不再言语，第二天对母亲说：“娘，儿想到镇上学府去看看。”
纪氏不大同意，主要是担心，才十岁的孩子，从麻岭到团水镇约七八里路程，虽不远，但道路难走，可看到纪宁那渴盼的眼神，心中满是不忍，毕竟儿子要求学，这是好事情，一念至此，纪氏便同意了，当然少不了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纪宁一一答应，保证午饭之时返回家里，纪氏方点头同意。
看官可能会想，七八里山路，一个十岁的孩童，家长能放心吗？而我们所处的世界，与纪宁所在的荣代又有不同，荣朝自开朝以来，民风淳朴，少有作奸犯科，如有犯之，官府必处以重刑，以儆效尤。
律法虽宽，但用言语侮辱他人者，都要受到杖十笞的处罚，是以律法无人敢轻易触犯，荣国律法主以理服天下，万事皆讲理，一名垂髫小童都可以和荣国之主辩理，但无理取闹是为大忌，若以歪理狡辩，一旦被查明，是要加重处罚的。
至于诱拐儿童等，更是少之又少，因为荣国是认可妻妾制的，如膝下无后，可纳妾，可将族内男子多者其一个过继到膝下，虽非亲生，却有一丝血缘关系，相比那幼骗儿童的风险，轻重相比，如何选择自然明了。
得到纪氏同意，纪宁很是高兴，想要见识一下这荣国的学府是何等模样。至于荣国文字，多与华夏古代的繁体字相同，读书博杂的纪宁还是能识一二。
第二天，纪氏拿出一个方巾绑作包袱，两个粗面馒头，算作午食，又添两板，算作盘缠，可搭顺路车辆，纪宁小心地把铜板收好，与母说了再见，便蹦跳着出了门。
还没到村口，遇到村中走夫鲁四，鲁四家养着一头驴，向岭外运一些村里特产的麻叶，运回一些村民日常用度所需，算是走商。驴车不大，十分颠簸，纪宁坐在车缘，很是稀奇地看着这村外沿路的风景。
麻岭不大不小，有坡不陡，有沟不深，土肥却是不平，车行虽有颠簸，尚在忍受之内。看着漫坡的麻树，深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理。麻树叶轻软，驱蚊虫，发清香，晾而碎之，可作枕心，可作被绵。麻叶被，乃临水州一大特色。麻籽产油，可食，麻木高密且沉，是打作家具的好材料，不但结实，还防虫蛀。
绕过麻岭，经过一条宽约十丈有余小河，河水清且浅，可见鱼儿嬉水，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尚有爆热，几个孩童光身嬉戏于水中，很是无忧无虑，水边有三个妇人，正在掏洗衣物。孩童快乐，村民知足，这在荣国，许是常态罢，纪宁如此想着。
驴比牛快，未到晌午，已到团水镇，团水临河名团，团河上游再行二十余里，方是临水州。团河水流急，河床深，船只浮于水上，往来甚是繁忙，团水镇有小驿站，过往船只，偶有停摆，买得几床麻叶被，也算是一路行程的一个小收获。
团水镇比纪宁以前所见过的乡镇要小上一圈，人也少了一些，但已经有了繁华景象，店铺排街，走商小贩穿梭于街上，看着眼前热闹，纪宁总算是感觉到了一丝脱得仙境入凡间的感觉。如果说麻叶村是一个安静的喵星人，那么这团水镇便是一好动活泼的汪星人。
团水学府大小如纪宁前世小学一般，古朴灰白砌墙包围着五间同是灰白瓦房，雕檐画梁，灰色陶瓦层层，挑角优雅，甚是稀罕，当然，这稀罕只是对于纪宁来说。
学府简陋的大门敞开着，进入院内，便听到学堂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纪宁仿佛，欣赏着古胜的游客一般，在院内散漫地走着。
“那个孩童，不去上课，闲逛什么？”一声严斥。
纪宁顺声望去，一位四十有余面挂稀黑之须的人正自望着自己，一身长袍堪堪及足，足踩布履，看样子是这学府的教书先生。
纪宁恭敬作礼，言道：“听到朗朗读书声，很是向往，进来见识一翻。”
教书先生抬手拈须，道：“你不是这学府的学生？”
“不是。”
“那为何不入学府学习？”
纪宁稚嫩小脸现尴尬之色，道：“家里贫寒，学资太贵。”
先生皱皱眉：“既然如此，那还来学府做什么？”
纪宁小眉头也皱起，说道：“家贫就不能进学府学习？我朝夫子自幼家贫，为何能成为大贤？”
“夫子乃天下学生之师，你能与夫子相比？”
纪宁有些不服地说：“先生可否与我打个赌？”
“打什么赌？”先生有些好奇，小小孩童，竟然和自己打赌。
“先生可出一题，考我才能，如我所答能让先生满意，那么先生答应为我引荐，获得免费入学的资格，如果我所答不能让先生满意，我将不再迈入学府一步。”
先生笑了，点头道：“可以，若你的回答能让我温人杰无所挑剔，我便可作主答应为你立学籍，免费入学府修习学问。”
纪宁见先生答应，便静立等待先生提问。
温人杰道：“我荣朝初立三十余载，以武立国，为何倡文贬武？”
纪宁讶然，没料到这温先生张口便问国策，略作思考，答道：“武可立国，文可治国，我荣国成立之初，平战乱，灭诸侯，统一朝，天下百姓归顺，然而治国之本，却是在理法，以理服人，哪里听说过无理取闹武力压人的事？”
“以武立国，如今崇尚文治，岂非忘本？”温人杰追问，意思是既然如此，那如今荣国倡文之举，是不是忘了本呢？
“荣国立，天下足，太平盛世，当以理服人，以理治天下，理义如何解释？全在我们修习的学问当中！文韬武略，文者容天下，武者虽能打天下，也可令天下亡，两者相较，如今万民归心，谁愿意荣国亡？所以选择文治。”
“世人皆学文，谁来保守国土，谁来保国家太平？且武以为侠，不平之事，以武惩之，同样可作这太平之纲。”
“侠以武犯禁。武压天下，荣国何存？”纪宁没敢说出那句“儒以文乱法”，不然岂不授柄于温先生。
“四大宗师，人皆敬之，未见其为祸世间？”
纪宁笑了笑，温人杰有此一问，有些下乘了，答道：“世上武有四大宗师，文有百万学子，上万士子，哪一个多？我朝学士臣地，皆任官职，以理台天下，而四大宗师除荣天外，朝日观主独善其身，念山寺里那位方丈自称尘迷，实则避世，槐花庄主叶归闲，更是守得一亩田、一间屋，看似悠然自得，难免会有固步自封之嫌，也正因为大宗世不出世，所以大家认为大宗师虽然武盖天下，但于我荣国并没有多大的隐患。文以治天下，武以保太平，虽荣国提倡学文，但不易贬低练武之人，对于练武之人，可导之，武从军，护家国，拓疆土，何以大忌？”
温人杰闻言，张大口，惊讶之下无言以对，没想到小小一个孩童，竟然如此评价大宗师，可确实如此，三位宗师闭关的闭关，避世的避世，虽以武为武道宗师，却是不贪恋权贵，无欲无求。又听纪宁所说的侠以武犯禁，既然犯禁，那么就引导那些习武之人，收其入军编，可保家卫国，开拓国土，那里还会犯什么禁忌，确实为荣国当下士旺军弱之势指出一路。当下心叹人不可貌相，人才岂能以年岁论之。
立国之初，荣朝有一个少年，名方相如，年仅十八，便为一省之主官，后更为朝中重相，传为佳话，而眼前的小小孩童，竟隐隐有方相如年幼之才。
“你叫什么名字？”温人杰放下刁难之势，问道。
“纪宁纪静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