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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二章 张大驼子

类别:其他类别 作者:月映山菊 书名:荒村记忆 更新时间:2016-12-29 19:34:01 本章字数:5651

这片苞米地头,是一个大井坑,这是老些年代村民们引水上山蓄水用的。那时村里的人如果冻死或是饿死了都扔在这个大井坑附近。

一般无棺、浅埋,有一床席子卷着就算不错了,很多都直接扔到地面上,根本无力办理后事。那时的小孩子,如果得了感冒,多半都会发展成肺炎,那是必死无疑的,因为缺医少药,更重要的是大人们都饿得眼花缭乱,气若游丝,哪还顾得上生病的孩子。如果孩子病死或是饿死了,就用谷草卷起来,捆上两道草绳,就被直接扔进大井坑里了。那些被扔掉的死孩子,第二天就只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和手脚了,其余的部分被一些饿极的人盗吃了。小孩子的肉比大人的肉细嫩,省柴易煮,汤鲜味美,关键是小鬼的能耐也不大,对人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那时村里有个老光棍张大驼子就经常干这事,他吃的是两眼泛红,说起话来臭气熏天。时间久了有人到他家去,发现屋里到处是横七竖八的人骨头,甚是恐怖,不得不佩服其胆量。不过他倒是挺长寿的,这不得不叫人去思考人肉的营养价值。

张大驼子是村里的五保户,他平时并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秋天捡地,春天拾柴。如今赶上饥荒年景,村里的每家每户都到集体食堂吃饭,各家不许升火做饭,粮食一律交到食堂,由生产队统一分配。结果不长时间,食堂就难以为继了,只有用野菜和糠皮压成饼子来充饥,就是这样的食物也不能充足的供应,人们都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不过吃糠菜饼子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村里的露天厕所不用人收拾了,拉完屎风一刮就都吹跑了。

张大驼子,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光棍子,在这个困难时期,倍觉无助。他平时沉默寡言,对炎凉世态,抱着超然物外的旁观态度,为了能活下去,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都不放过。其实人的求生欲望,越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越强烈。在这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非常时期,人性的弱点处处表露无遗。当村里开始饿死人的时候,他便打起了吃人肉的念头。当大多数村民都变得枭形鹘面的时候,他的脸色却泛起了油光。于是便有人偷偷的去他家里观察,看他在偷吃些什么。

那时的人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出门时从来都不锁门,夜里也从来不闭户。有一天,看见张大驼子出门了,有一个好事的人便钻进了他家里。东北的农家,一进门便是厨房。他发现,张大驼子的厨房里,最多的东西不是餐具厨具,更没有什么食物,而是苍蝇。锅台上、菜板上、柴草以及墙壁上,密密麻麻。稍有响动,苍蝇们便满屋乱飞。他的目光向屋里的一个角落扫去,见那里堆着一些黑色的骨头,为了一探究竟,他走过去。当他走近骨头的时候,忽的一下,那些黑色的骨头变成了灰白色,因为他的走近,惊起了歇在那上边的蝇群。他拿起了一根骨头看了看,鸡骨头?不像,鸡骨头没有这么粗。兔子的骨头,也不像,张大驼子从不打猎,不可能捉到兔子。那会是什么骨头呢?猛然间他打了一个激灵,莫非是小孩的骨头?他不敢再多想,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

饥荒还在持续,饿死的人数也逐渐上升,人们已经习惯了饥饿,也看惯了死亡。社员们对死人的事不再是大惊小怪,已经麻木了。在死亡的人中,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每天早晨食堂开饭前,生产队长陈马列都要给社员训话。陈马列本名叫陈国璽,由于他每天马列主义不离口,社员们就都叫他陈马列。

针对死亡人数上升的现状,他讲到:“社员同志们,我们村虽然死了人,但大多是老人,有些本来就是病人,早晚是要死的,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不能算在饥荒账上,应该属于正常死亡。另外,人总是要死的嘛,死了一个人就减少了一个吃饭的人口,活着的人就可以多吃一口,这应该是个好事嘛!”

对那些孩子们的饿死,社员们的情绪有些不平。陈马列又讲到:“社员同志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丰收年景孩子也有死的嘛,历朝历代也都是孩子死的多,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嘛。不死孩子死谁呢?”

陈马列又讲到:“老人们的死,是因为他们年老体弱,只不过是,他们正赶在这饥荒的年景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主动参与到大自然的物质循环中去,最后化为乌有,他们死得其所。至于孩子们的死嘛,是他们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的结果。所以,在我们村,真正属于饿死的,严格地说,一个都没有!”

陈马列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场饥荒的原因,完全由于天旱,这天旱,有什么办法?美帝国主义天旱了也没办法呀!何况党和国家还给社员每人每月发十斤粮食,这比十月革命时列宁的口粮还多呢。我们农民,就是要多打粮,贡献给国家,支援国家建设。如果农民都要国家来喂养,那怎么得了啊。不要死了几个人就大惊小怪的,中国地大物博,死几个人算什么,就是把我们村子从地球上抹去,中国也不能亡国啊!”

四月末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土壤墒情很好,给春耕播种带来了有利的条件。播下去的种子,很快就发芽了,半个月的时间,禾苗就沐浴在阳光里。进入夏季以来,庄稼的长势喜人,这让饥饿中的人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苞米很快就窜出了红缨,当红缨变得黑紫的时候,就已经结出了苞米棒子。嫩嫩的苞米粒子,掐一下直冒白浆,啃一口甜丝丝的。生产队长让几个妇女到长得较好的苞米地里掰回一些青苞米棒子,把尚未僵硬的苞米粒子擦成糊糊状,掺上青菜做成菜糊糊,让社员们打回家吃,大家对这个做法还比较满意,毕竟解决了社员家无米下锅的燃眉之急。正在这时,庄家被偷吃了。夜里看秋的人,碰到过好几次偷吃庄稼的怪物。

夜色中看那怪物像是猪,又比猪大些,受到看秋人的惊吓后那怪物跑得飞快,边跑还边发出猪一样的哼声。怪物逃跑的路线,每一次都直奔村东坡的乱坟岗。春季刮风的时候,这里总能看到断砖残瓦,说明这里曾经是人类居住区,那时坡下是清澈的嫩江水,人们在此居住省得跑远路去担水,给生活提供了方便,而这在古人看来,生活方便就是有福气,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风水。后来嫩江改道西移,人们的居住地也随之西移,这里就变成死人的居所。这几年村里饿死的人多,乱坟岗上的新坟添了一座又一座,白天这里都鬼气森森,夜里又哪个敢到这里?

有一次雨后,人们发现留在地上的怪物脚印有一尺来长,好像是人踩过的,消息传开,全村惊恐。莫非是野人?可是这一带从古至今,从未有过野人的传说。那就有可能是饿死鬼在作祟,这些年饿死的人多了,难免会有变成鬼的。这个怪物三番五次地出来糟蹋苞米,没饿死的人们还指望这些苞米活命呢,岂能容忍怪物糟蹋下去。村里便选出了十来个胆大的社员,夜里在苞米地里设伏,专等怪物出现,好一举歼灭。

这晚午夜过后,那怪物果然又从东坡的乱坟岗出来了,边走还边东瞧瞧西望望,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当走近苞米地的时候,埋伏的社员们齐声呐喊,杀声震天。那怪物见势不妙,转身就逃,社员们仗着人多势众,胆子也大了,在后面穷追不舍。眼看要追上了,只见那怪物突然直立起来,返过身,高举双臂大吼一声,追赶的人始料未及,被吓得争先恐后地逃命。

立秋前后,村里早年去当兵的陈玉露回来了。陈玉露就是陈马列的大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性格暴烈,胆子也大。陈玉露十几岁的时候,村里的张大胆和他打赌:“你不是说不怕鬼吗?东坡下的窝棚里有一个外地来要饭的饿死在那里了,你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拿回来让我们看看。”陈玉露说:“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一个饿死的人吗?”说完就出发了。张大胆又说:“你等一下,我听说,饿死的人,死后都变成饿死鬼,半夜里还会张嘴要东西吃,不知是真是假,你去时带上一碗饭,喂喂他,看能不能吃。”陈玉露笑了:“竟瞎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夜晚,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大地,他用一块破布包了一碗小米饭,揣在腰间,踏着月光出发了。那个窝棚在东山坡下,去那里要路过东坡的乱坟岗子。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几声蛐蛐叫。来到窝棚,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扑面而来。听人说,人死后,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也就是通常说的葬气,这种味道很特殊,腥腥的,传得很远,所以乌鸦总能找到死尸。其实,人在将要死亡还没死亡的时候,身体里就已经向外散发这种气味了,只是人感觉不到。乌鸦是食腐的鸟类,灵敏的嗅觉会把乌鸦引到将要死人的这家,于是,乌鸦就会落在这家附近大声地叫。不久这家就会死人,因此人们都认为乌鸦是不吉的鸟,就是乌鸦那身黑色的羽毛,也会让人联想到丧服。

陈玉露在窝棚里摸到了那具尸体,借着门外射进的月光,开始扒死尸的衣服,忽然想起自己还带来了一碗小米饭,赶忙解开破布,拿了出来,用手抠了一把小米饭,塞到尸体嘴里,心想:“你要能吃才怪呢!”没想到那尸体果然张嘴了,慢慢张开,还发出了呃的一声,陈玉露怀疑是自己看花眼了,使劲眨了眨眼,确实是张开了。他也禁不住两腿颤抖起来,哆嗦着手把小米饭塞进尸体口中,那尸体竟然慢慢地咀嚼起来。他有些发傻了,头皮一阵阵发麻,眼见着那尸体把小米饭嚼完,又咕噜的一声咽了下去,仿佛很享受的样子,嘴里还发出“菜”的一声,就又张开了嘴,此时陈玉露简直要疯了。“去你妈的吧,给你菜!”直接把饭碗砸在尸体的脸上。那尸体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嗷嗷大叫。陈玉露拔腿就往外跑,一溜烟跑回了家。

第二天,他找到和他打赌的张大胆,只见张大胆额头包着一块破布。他迫不及待地对张大胆说:“真他妈碰到鬼了,碰到真的了,吃饭了,还他妈要菜……”张大胆一脸的无奈:“你小子是真他妈胆大,看你用碗把我砸的!”

其实啊,这个世界上,能吓人的大多不是鬼,而是人;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害怕的也大多不是鬼,还是人。大多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陈玉露因为这件事而声名远播,村里谁家的小孩子哭闹、乱发脾气、难以管教的时候,孩子的妈妈就会对孩子说,要是再不听话,就让陈雨露把你带走。当然,这对陈玉露来说自然是拙劣的诽谤,虽然他很粗鲁,但村里谁家有事,他还是热心助人的,他也从来不吓唬小孩儿。不过,小孩子们每次听到陈玉露的名字,竟然都会变得听话了,小孩妈妈的这个警告从来都是屡试不爽。

陈玉露回村的当天,就听说村里出了饿死鬼糟蹋庄稼的事,很不以为然。第二天,他就从村里老猎人牛逼达赖那里借来了猎枪,夸口说要活捉饿死鬼。陈玉露要求村里的社员,到时候要一齐出来助威。

那怪物像是有灵性似的,一连过了好几天也不露面。大约过了半个月吧,可能实在扛不住挨饿了,才出来觅食。与上次一样,那个怪物见势不妙又故伎重演,还想把人唬住。但陈玉露不吃这一套,朝天放了一枪,又装上子弹后,便直接扑了过去,怪物又急急逃向乱葬岗。

怪物跑得确实快,就连当过兵身强体壮的陈玉露也没追上。

乱坟岗长满了灌木和荒草,都有一人多高,怪物钻到里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陈玉露当即领着社员们把坟地团团围住,这时村里的人也都赶来了。呐喊声震天动地,就这样一直闹腾到天亮,也没有见到怪物的踪迹。

整个乱葬岗都搜遍了,也没有看见怪物。这时,曾经在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支援前线,并光荣负伤的王猫腰子,见社员们人多势众,也来了精神,让人们开始找洞,发现洞口就在里面点火用烟熏。王猫腰子此时显得很兴奋,额头上那块伤疤也越发鲜明起来。平时他也常常拿这块伤疤来炫耀,说自己是革命的功臣,为解放战争流过血。其实,知道他底细的人,都知道他是怎么负的伤。当年他随着支前大军,刚来到攻打四平的前线,就见一架国军的飞机,超低空一路扫射过来,他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往一列被炸毁的火车底下钻,由于慌乱,额头碰到车轮上,立刻血流满面,就这样,他因负伤,回到了家乡。这时他协助陈玉露指挥社员们烟熏所有能发现的洞口,熏出了不少黄鼠和野獾。这些野物一出洞口,就都被社员们打死在乱棍之下。社员们也来了兴致,因为这些野物,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今天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这样忙了大半天,也没有结果。太阳当顶,大家都累了,有人想要撤退。王猫腰子鼓动大家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胜利。社员们听了他的屁话,继续行动起来。这时有人在一座耸立的大坟旁找到了一个洞口,那坟旁长有一棵大桑树,洞口就在桑树枝条的掩蔽下,很难被发现。陈雨露来到洞口旁,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座坟,围绕坟墓转了一圈,看到坟头坎卦位有几棵小树,刚刚长出一尺高的样子,数了一下,有大小五棵,三棵长的很近,长在坟墓的东边,另外两棵离那三棵稍远一点,他敢断定,墓主人一定有五个孩子,且三男二女,因为东边为阳,所以墓主人有三个儿子。他又发现这是一座坐棺葬,坐棺葬是这一地区特有的葬式,这里原来属于内蒙古哲里木盟右翼杜尔伯特旗,民国以后,杜尔伯特旗才划归黑龙江省。由于这里蒙汉杂居相处,在丧葬风俗上,蒙古人多受汉族影响,原来蒙古人实行天葬,这时也开始实行汉式的墓葬,但与汉人又有所不同。蒙古人大多信奉佛教,他们使用的棺材叫坐棺。坐棺分三层,第一层像一把椅子,实际就是一把椅子,入殓的时候,先用白布将死者缠成双手合十拜佛的姿势,然后坐在椅子上,这时再安放第二层,最后加盖,整个坐棺的造型,就像以前汉族娶亲时新娘子坐的花轿。坐棺在下葬的时候,不是打出墓穴埋在地下,而是把坐棺放在平地上,四周砌上土坯,上面加盖,抹上碱土泥,每年抹一次,就当作填土上坟了。如果是有钱人家,四周则用青砖修砌,上面用青砖券顶,就不用抹泥了。发现洞口的这座坟,就是用青砖修建的,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陈玉露上前仔细观察,发现洞口有爬过的痕迹,立即组织社员拾柴点火。不久,洞口就传出咳嗽声,社员们都吓了一大跳。陈玉露说:“肯定在里面,给我狠狠地熏,熏出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人还是鬼!”不一会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洞口爬出来,陈玉露上前一步,用手抓住使劲一拖,便将那怪物拖了出来。这时人们都惊呆了:只见这个怪物,满头纠结的长发,满脸的胡须,活脱脱一个传说中的野人。一身破烂不堪的棉衣棉裤,不知已穿过多少年了。他眨着惊恐的双眼,发出嗷嗷的哀叫,像是在说着什么,却没有人能听得懂。显然这个怪物,不,应该说这个人,在这片坟地里,不知藏匿了多少年,已经不会说话了。社员们经过仔细辨认,终于认出来这是谁了,原来他就是曾经参加过志愿军,后来当了逃兵不知所踪的荣臣。一个人如果远离人群,离群索居,时间长了就会丧失语言功能,这就是失语。后来,荣臣慢慢恢复了语言功能,经过自己讲述,人们才了解他藏在坟地里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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