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药堂
雪夜，冬风冰寒，一片诺大的广场上，积雪足有尺余厚。
及膝的冰雪中，几十名穿着统一灰色劲装的少年正在咬牙练功。
天气很冷，但众人却只穿着单薄的武服，有的人冷得嘴唇乌青，但是却依旧咬牙坚持。
大周朝自立国以来，道风隆盛，人人梦想追求无上长生。民间各宗门大派数不胜数，就连小小的青云城药堂分堂的弟子挑选也都要求天赋过硬。
陈锦咬着牙，年不过十六岁的他，身材瘦弱矮小，随着众人一起舞拳弄腿，缩在人群之后，模样颇为滑稽。
“该死的，怎么连当个药徒都要看天赋啊，哎呀，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陈锦是青云城本地人，在修真风气渐浓的现在，身体素质极为一般的陈锦连续投入到了好几个宗门之下，最后却都被撵了出来，原因无他，修炼天赋太一般了！
他从小就羡慕“乘风御剑，一日之内，畅游三山五岳，遍观宇宙河山”的修真者，只可惜，他实在没有修炼的天赋，既然不能纵剑高飞，只能退求其次，选则成为药堂的药徒！
陈锦的想法是，哪怕不能除暴，那就学会看病，救死扶伤也算是安良了，至少可以弥补他一半的心愿嘛。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用好不容易拼着性命去试药得到选拔名额，却被拉到了这广场雪地上站着。
药堂总管孙老头儿说了，虽然陈锦等人试药成功获得竞选的资格，但是如果这次选拔不过关的，仍旧是统统不要！
至于选拔的规矩和条件，谁也不知道，药堂最为注重是什么，千百年来，更为神秘异常，总之手段层出不穷，从来没有一样的。
陈锦当时就想退出，可是为了得到选拔资格，他是拿着命去试药的，这次是下了血本，想了又想，退出的话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一次性命，多么的不值！
所以，这天地再冷，陈锦硬是坚持了下来，原因无他，即使他没有修炼的那个身体天赋，但是却有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个决心。
青云城的药堂朝算是有名的药堂了，每个总药堂的头头称作大药师，以下各个分堂的堂主都称作药师。
药师也是比较风光的，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以炼药为重，修炼其次，当然药的重要性，修真界甚至是每个贫民百姓心里都清楚的很。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宗门名宿，都希望能巴结上一个厉害的药师，起码那让人垂涎欲滴的丹有了保障，因为丹也属于药的一种。
陈锦现在竞争的是药徒的名分，药徒是走向药师必不可少的一步，虽然在外界比较受到重视，在药堂之内却是最低级的存在。
因为药徒不仅不能够炼药，不能给人看病抓药，甚至都不能随便出药堂的大门，在成为药师之前，药徒根本没有任何的行为自由！
况且，想要从药徒变成药师，那也要极强的天赋和领悟力才行，陈锦天赋极差，按照他前面报名的一个宗门修真者的话说，他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块石头，没有丝毫的修炼价值可言。
就凭他这样的天赋，想要成为药师，当然也是难上加难，陈锦选择了这份职业虽然说有些勉强，但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谁也不想一辈子做一个凡人，哪怕地上有条裂缝可走，他也要钻。
寒风凛冽，发出嗖嗖的声响，孙老头坐在一边，兴趣盎然的看着一众竞争者，嘴里嚼着不知道什么名儿的药草，每嚼一口，鼻孔里便会呼出一大股蒸腾的白汽，在这么冷的天儿中，他脸色反倒越来越红润。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牙关打颤了，陈锦也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当什么破药徒嘛，一点前途没有，可是一有这个念头，他就不知道怎么的，反倒感觉不冷了，越这样想心里便是越坚定自己要一定突破竞争的念头。
“呼啦！”
陈锦正在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便听到孙老头要死不死的声音叫道：“把那蠢牛拉进去喂根烈火草，然后打发了，这等体质，也想来做药徒！”
“这么快就有人倒了？”陈锦听的心惊胆战，立马直挺挺的站好起来，生怕下一个倒在厚厚的雪地上连个声响都不会发出的人是自己。
时间越过越快，到了三更天上，天气较先前更冷了几分，陈锦现在除了眼皮还能动上那么一两下以外，他不知道自己身体还有哪块是好的，几乎全部麻木，
饶是这样，他也实在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坚持到现在，看看身边，本来挺多的人群却变得稀稀疏疏。
孙老头仍是坐在那里，时不时打上几个哈欠，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死盯着剩余的几个人。
“我真是自己作死！这药堂就是这样让冻着挑选弟子的吗！”陈锦现在心里已经有些懊悔了，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了，任由风雪吹着，像极了冬天里不知寒冷的老枯树。
就在这时，忽听堂内一声清脆的钟响
悠悠长长，寂静的雪夜显得格外入耳，“好了，时间已到，你们自由活动下！”孙老头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噗的一口将嘴中嚼盛的残渣吐了出去。
“嗤嗤！”听到这句话，剩下的人如蒙大赦，纷纷倒在地上，头朝着天，眼神空洞。
“倒下的人全部不合格！”孙老头突然大喝了一声，吓得刚准备随着倒下的陈锦一哆嗦，胸膛猛地一挺，比刚才还要站直了几分。
“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站了一天！”
“不是说可以自由活动了吗？”
倒下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像是被人调戏了一样，全部跳了起来，仿佛一瞬间一点也不冷了，“我是说自由活动，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算是活动么？难道没听过事败于末这句话？废什么话，一人去领根烈火草，通通滚蛋！”
这孙老头一时间变得这么凶，说起来话像是在耍无赖，那些人没办法，只能悻悻的离开，贫民百姓想在药堂闹事还是要掂量掂量，顿时一大片雪地就剩下了陈锦一人。
“小子，跟我进来！”孙老头笑眯眯的说了两句，随即看也没看陈锦一眼就往灯火通明的堂中走去。
就这样被选上了？陈锦僵直着脖子怔怔的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心酸，愣了好一会方才拖着两条已经硬梆梆的腿朝堂内走去。
“在这等着，孙总管已经去禀告堂主了！不要乱看，不要乱碰东西！”
一进入堂内，顿时比外面暖和了不知几百倍，陈锦浑身打了个寒颤，觉得好像好多了，这时候他体内随着温度改变的增加猛地生出一股奇怪的暖流，顿时将整个身子温度复原了一些，好像没那么僵硬了。
堂中入目便是一排排的药箱，极强的药味冲鼻而来，陈锦刚想打量打量，就被堂人历喝一声禁止了。
看来药徒真的是没地位，陈锦心里想到，就连小小的打杂人都可以随意冲他大喊，抖了抖身上的雪渣，陈锦再也懒得去看堂中的东西，只是这个时候，他身上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像是一团火莫名的在全身游走，瞬间将一天的寒冷全部驱逐了出去，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本来刚开始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后来冷的时间久了，陈锦什么也感觉不出了。
这个时候，他仿佛突然感觉到，他全身僵硬发直，好像并不是冻的，而是站的时间久了的问题，因为他现在一点也没有了寒冷的感觉，仿佛刚才在外面只是一个梦！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恢复的这样快？
在外面的时候他注意力全部在怎么度过这难熬的一天上，没有太过去关注身体的异样，只是现在觉得有些奇怪，刚刚触及这个念头，孙老头便从内堂里转了出来。
“小子，等下领根烈火草驱逐一下身体的寒气，然后睡三个时辰，再来找我！”
“是！”陈锦点头应了一声，刚准备跟适应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孙老头发出一声惊讶的疑惑声。
“等等！”孙老头皱了皱眉，将陈锦上下打量了个遍，方才问道：“你现在不冷了？”
陈锦心里突的一下，怎的这孙老头这样眼尖，“是的，我已经感到好多了！”
“四肢关节没有寒气？”孙老头再次问道。
“寒气？”陈锦盯着表情有些奇怪的孙老头，摸了摸手腕和肘关节，随即呆呆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有，只是感觉身上热乎乎的！”
“算了，走吧，直接去睡觉，烈火草看来你不需要了，正好省了一根！”孙老头摇了摇手，一言不发的又去了内堂。
陈锦虽然心里奇怪孙老头的非常反应，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体温恢复过快的原因，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在外面竞争的时候，那第一个倒下的人明显被冻得四肢发抖，甚至连眉目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冰晶。
在外冻了一天，怎么说骨节四肢也会进入一些寒气，然后喝点热身的汤药才成。可现在怎的反倒不用这些步骤？
摇了摇头，此时陈锦已经被下人带到住地。
“进去吧，以后你就住这里了！”那下人看着陈锦，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且细细一看，那眼中竟然带有一种鄙夷和可怜。
陈锦当然没有看到，只是抬眼打量周围的时候，发现这里是一落有些破败的庭院，在药堂里有这么一处地方还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庭院的一边是一口水井，陈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里的住宿环境也只比外面从前自己住的地方好上许多了，虽然仍旧是有些破落，但是总比风晒雨淋的好，想起从前那不堪的生活，陈锦竟然突然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中到底含着心酸，还是高兴，谁也不知道。
“谁！”
笑声和一声带着有些惊恐的问声在这三更天都显得有些突兀。
陈锦心里想起往事不堪和现在的即将成为药徒的生活，心境已有些烦乱，乍然听见一声低吼，也是吓了一跳。
满地的雪白，顿时显出院落之中的木门虚掩，一个人影从那里探头钻了出来。
敢情这里还有其他人住，陈锦心里想了一下，随即释然，看来不是下人就是其他的药徒了，自己身份在药堂里算是比较低下的，堂里也不会给自己这么一个独院居住。
想到这里，陈锦便道：“吵扰了兄弟美梦，实在不好意思！”
“你这杂役，半夜三更的吓唬老子，是在作死么！”那人听见人声，“咯吱！”一声推开屋门从里走了出来，语气中显然已经有些怒意。
陈锦眉目一皱，怎的这人口气这般刺人，听到他所说的杂役，陈锦心想自己已经是药堂的药徒了，怎么会是什么杂役，当即说道：“兄弟说笑了，我是今日新来的药徒，住处给安排的就在这个地方。”
说完，陈锦便抬脚往屋里走去，这外面实在是太冷，就算陈锦刚才已经习惯了，但是怎么也不能被人挡在门外，站了一天，休息休息还是要的，就三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对他来说还是很奢侈的！
“什么狗屁药徒，老子才是正牌药徒，哪来的滚回哪去！”那人看都懒得在看，随手将门关上了，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将们从里锁住。
这下，陈锦彻底懵掉，怎的这人这么不通情达理，这才三更天，正是最冷的时候，在外面待着不是活遭罪么！
想到这里，陈锦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奈，就连那人脸都没看清楚，就这样被忽视了，任谁心里也不是滋味，况且陈锦站累了一天，早就来了睡意，突然跨前一步，抬手就想敲门。
不让我睡，你们也休想做梦！
手指屈成弧度，堪堪落到落到门脸上时，陈锦又停了下来！
“他说他才是正牌药徒！难道是我的师兄？”陈锦突然想到。
不行不行，既然是师兄，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再者说，这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本就是不对，若是等下吵闹了起来，我这刚刚成为药徒，岂不是要被堂里责罚。
还是算了吧，在门口将就一夜，等待明日再说吧。
陈锦心里瞬间转过数个念头，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天生就性格隐忍，从前没成为药徒之时，家境贫寒，没少被人欺负，有时候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实在被捉住了侮辱，也只能暂时的隐忍，期待以后的报仇，他可没那么傻，一刚进药堂就把这些师兄给得罪了。
一念及此，陈锦眼巴巴的看了眼屋子，合衣在门口偎了下去。
抬眼看了看又开始飘雪的天空，陈锦吧唧了一下嘴，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的事情像是白驹过隙一样倏然就过了，陈锦成为药徒的理想算是初步达成了，只是以后的路怎么走，陈锦却没有仔细的想过，药徒在药堂里是个低下的职业，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能从这最低的开端走起。
三九天的夜里，温度低得吓人，陈锦牙关慢慢开始打颤起来，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不足以去抵挡这样的严寒。
没来药堂之前，他住的是茅草屋，环境比这门口好上一点也就是多了个四面的墙，从前那草屋顶上漏洞百出，下雨，下雪都挡不住！
“没什么区别了，就这样眯会吧！”陈锦叹了口气，将脑袋深深埋在大腿上，虾弓着身子，脑子里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慢慢的，陈锦好像是睡着了。
这样的天气不知道每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又有谁去管那一具具僵硬的躯壳？陈锦此时意识陷入了沉睡之中，糊涂的觉得自己吸进去的气很冷很冷，但是呼出的气又很热很热。
时间一长，他都有点不想吸气了
庭院落寞，雪花打着卷飘在陈锦背上。
任谁也没有发现，院里门口的少年背上正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蒸汽。
这边的情景是陈锦的隐忍造就的，并没有发生争吵，而药堂的内堂里，却仍然灯火通明。
“老孙，这次招人就招了那小子一个，这年年招人便招不了几个人，这样下去，我这分堂岂不是连人才都出不了？”
内堂里传出有些苍老却十分带有尊严的口气，老孙恭敬的站在内堂里，一头发有些苍白的老者正端坐在前方的蒲团上。
闻言，老孙的背再次向前弯了一些，“堂主，这次只要了那小子一个，也实属无奈，来的一些人全都体质平常，天赋悟性就更是下下之等。包括那小子在内，就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天赋好的能来当药徒吗？修真门派多如牛毛，谁会来做一个小小的药徒！”蒲团上所谓的堂主吭了一声，继续道：“我药堂选拔药徒并不过分注重天赋，只是那小子能忍住一天也算是不错，看来挺有火性！”
“是！”孙老头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刚才在外堂时的异样，赶忙道：“堂主，那小子的在外面抵抗严寒时，身体的火性倒是跟另外的几个人相当，只是后来他进了内堂之后，才有些奇怪！”
“何奇之有？”
听了孙老头的话，药堂堂主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无论再奇再怪，但是只要是来竞选药徒的人，只有两种原因。
要么是身体素质天赋各项性能都低人一等，投真无门，只能选择来当药徒，毕竟药徒不注重身体体质天赋。至于另外一条就是，除非是那个人的脑袋坏掉了，来做卑贱的药徒。
所以，这已经成了定规，虽然孙老头口中说的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激不起堂主的任何兴趣。
“那小子在堂外的时候坚持了一天，进了堂内，仅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竟然就恢复了体温，而且四肢关节活动正常，完全没有寒气侵体的现象，这跟以往任何的药徒弟子都是不同的！”
堂主听了这句话才微微挺了挺老腰，“哦？这么说来，那小子有些意思，今日天明选鼎的时候我看看！你且下去，准备选鼎之事！”
“是！”
孙老头转身离去，他从堂主的口气中听出了一点点的意思，心里已是高兴，这年年的药徒选拔都不尽人意，不是来的人差的无比，就是每年找不到几个人，就跟在石头里想挑宝石一样，你能挑的出来么？
正因为这样，药堂非常缺人，可也没有办法，药徒成为药师之路艰辛无比，稍微有些天资的人都去修真山门了，谁会来这个地方消磨时光。
“也许乱石之中出了块金子呢？”孙老头走后，堂主一个人在哪自言自语，可是刚说完话，便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随之叹了口气，尽是不尽人意的味道。
雪无休止的落着，冬季的天亮的晚，但是时辰却已到了。
四下还是一片乌黑的时候，院落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那孙老头也不知犯了什么病，这一夜才让人睡几个时辰？”为首的一人连打了几个哈欠，一眼的朦胧。
后面陆陆续续又走出了三人，发髻散乱，衣服斜斜的披在身上，一看都是没睡醒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