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九章 浮出水面
“竖子！尔敢！”与杀气同时升腾而起的还有一道怒喝。一道身影从浩然开来的一辆小车中跃出。
陈臻身躯一震。这是真正的高手。他扭过身子，迎面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这是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就如十三的剑气一样。
如果说武功是招数上的比对，那么气势就是心理上的博弈。技不如人并不让人挫败，自乱分寸才最让人心生无力。
但是，陈臻此非常人。来得正好！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大江。他横由他横，清风拂山岗。陈臻岿然不动，待到身影到了眼前，才轻飘飘地、慢慢地打出一拳。
两拳相交，陈臻飞了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来人则伫立在陈臻方才的位置。他身着一件锦衣长袍，戴一个小毡帽，满清样式的花白辫子挂在肩头。
正主终于登场了。陈臻半蹲在地，拭去嘴角的血渍。
“后生可畏啊！”长袍男人感叹道。方才一击，他含怒而发，加之从后偷袭，虽然未尽全力，但普天之下，能堪堪接住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数，而对面这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
“老人家，要和您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陈臻笑道。
“公子要见老朽，只管招呼一声，何必整这么一大出呢？伤了和气，伤了和气。”长袍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柔的谦卑。
“不知您老尊姓大名？”陈臻抱拳道，“江湖上像您这么厉害的老人家，名头可不会太小。”
“公子抬爱了。老头子可不敢谈江湖，只会做买卖，养家糊口。”
“那不知道您在京津唐做得是哪条道上的生意？”
“蛇鼠有道，哪条道上有买卖我就做哪条道上的买卖。承蒙生意场上朋友看的起，赏老头一口饭吃。”
“那这一趟也是买卖了？”
“哎，买卖一大，摊子就大，吃饭的嘴巴就多，狐朋狗友也就少不了。那位黑兄弟与老朽有旧，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那这样看来，您只能和我做做拳脚买卖了。”陈臻举了举自己的双拳。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浩然怯生生地跑到老者身畔，附耳说了几句话。在发现车内并不是黑老大后，他立刻发动全城混混去搜索陈臻一路的行踪，最后发现他曾在一家加油站休整片刻，加油补水。浩然以加油站为中心，对周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终于发现了可疑人物。
长袍老者很清楚，黑老大失踪，死磕陈臻并无益处。这人是块硬骨头，拳头更硬，甚至他都没把握可以将陈臻留下。更要命的是，留下陈臻，祸患会更多。他早就警告过黑老大他们，陈臻惹不得，他也不想惹。
浩然的话让老者联想到了无数的后招。今晚的事不过是小事，当年的事才是大事。可千万不能让陈臻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公子，老朽这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山水相逢，后会有期。”想通此道，长袍男子果断离去。
荒地里只剩下陈臻和十三。
“关于张茜的事情，抱歉。你节哀顺变。”陈臻说。他们从来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他们只是各事其主。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只会有这样的结果。”两行清泪从她面颊上滚落下来。
“她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在得知张茜爱上刘刚之后，她便来到了这里。在她们的立场上，可以失败甚至叛变，最危险的并不是这些，而是爱情。她们的爱情只会死亡。她不能看着好友因爱情而死亡。
“我劝过她。但是她不听。”没有人能够抵抗爱情的魔力。如果有人妄言可以，那么他肯定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经历爱情的人无法理会深陷情网的恋人，十三正是如此，她甚至被张茜的天真感化了。
这时，南方的天空亮起了烟火。
陈臻看着空的色彩欣慰地笑了。“我得走了。”
十三还剑入鞘。“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是不是？” 女人的思维就是如此跳跃。
“你已经很厉害了。一时半会，我也奈不何你。”陈臻说。
“我很清楚，我还没厉害到能接下那一拳。”十三想起那一拳，仍是心有余悸。
陈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叫十三？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吗？”
十三目光冷冽，杀气昂然。
陈臻露出无奈的表情，识趣地离开。他也必须离开了，因为有佳人相候。
因为手下人发现了可疑踪迹，吴浩然火急火燎地离开，却再一次碰了钉子。地点是一处小卖部。农村的小卖部不比城市的单门独户，这里是一户人家。青壮劳力外出务工，只留下两个老人和三个小孩。维持这一家五口生计的就靠这些烟酒零食。
浩然这阵仗把着实把老人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况。确实有个陌生人敲开了她家大门。来人说想打电话，小卖部有付费电话，加上来人说的一口吴话，老人家欣然应允。哪知道电话不好使，没有信号。后来她发现家里有电脑，就用了一会电脑。
“我孙子上了初中，要家里人给配电脑，说是方便学习。我看那闺女也不像坏人，给她使使也没啥大不了的。”
“闺女？你说是一女的？”浩然大惊。
“是啊！本来就是一闺女啊！长得还挺标致的。”
浩然掏出了苏槿的照片。
“对！就是她！但是剪了个短头发。”
“你家能上网吗？”
“能啊！肯定能啊！”
浩然脸色阴沉的收起了手机，走出了屋子。
“浩然哥，现在怎么办？”手底下一人问。
浩然脸色阴冷。“怎么办？还有一个多小时。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吴浩然再次回到林海会所。事已至此，已难挽回。人海茫茫，要捞出黑老大谈何容易。更何况苏槿已经和外界取得联系，黑老大说不定已经蹲在某个黑牢里了。
但是，还有大局要顾。
林海会所。
经理办公室。
这里是林海会所的顶层，也是附近最高的海拔。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外能看见远方的田野。
东方露出鱼肚白。天终究还是要亮了。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长袍男子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浩然则站在对面。在他印象中这是长袍男子第一次走上顶楼，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从骨子里，长袍男子就是一个很谦卑的人。
“我失败了，管家。”浩然主动承认。
长袍男子就是管家。“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要派你下到江浙吗？”
浩然又想了大师的话。“渡己。”
“大葫芦是佛门高人。做事他不如我精，看人我不如他准。他既然说你可渡，那么你便是可渡之才。这里的事，只是小事。没有了任智达，但还是会有黑老大。”
浩然很自责。“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管家笑笑，年轻人就是这么认真，“人生如棋。但绝对不是一盘棋。这盘输了还会有下一盘。也许还是老对手。到时候再赢回来就是。更何况你受的惩罚已经够了。”废了一只手，对一个练武之人实在是致命的打击。
浩然盯着自己的右手，一脸阴鸷。
“你收拾收拾。回去看看你师傅吧！都出来两年了。他念旧，可身边常常没人陪，日子也挺难熬的。”
“可是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管家，请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这里的事由我来负责。你的安排，等你师傅定。”管家摆摆手。这是送客的意思。
浩然退了出去。这次失利将彻底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走廊里。
浩然碰见了此时最不想碰见的人——十三。
“十六死了？”十三问。
“是的。”吴浩然只有承认。
“怎么死的？”
“中枪。”
“谁开的枪？”
“我…”浩然接着解释道,“她是叛徒！”
十三看着浩然。眼里没有杀气。也没有冰冷的傲气。
“人死了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十三问。
浩然哑然。她是第二个问这样问题的人。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有死过，他活得很好，他也不想知道。
末了。十三转身离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十七。难道同门之谊不能换她一条性命？”
浩然咀嚼着最后这句话，眼神愈发坚定。
经理办公室。
十三站在管家对面。“管家。我想加我师傅。”
“哈哈哈！我也想找你师傅！可惜你师傅金盆洗手，去过他闲云野鹤的日子咯。”管家的笑声十分尖锐。“他要是在这儿，我也不会这么焦头烂额了。”
“怎么了？十三，怎么突然提起了你师傅。”
十三想起了自己的剑法，想起了那位传奇的剑客万仞山。即使败在了紫禁之巅，也不妨碍他是传奇。
十三摇摇头。“没事儿。就是有些记挂他老人家了。”
“今天受到打击了？这是你出道以来第一次败仗吧？”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管家当时已看出了结果。
“天外天，人外人。十三懂得的。”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此间事了，回去看看大师吧。他也怪想你的。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启示。”
十三微微点头，退出房间。
管家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开面上的芝麻、茶叶，轻轻吸上一口。“老七啊老七！你这乖徒弟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