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六章 医院喋血
浩然回到林海会所时已是狼狈不堪。车子遭到严重的蹂躏，驾驶座的车门掉了，连他的左手都接近残废。但是他的脑袋越发清明，身体的痛苦迫使他想得更多。
面对如此大的事故，采取的手段无非两种：向上汇报和向下安排，或者两者皆然。浩然采取的是向下安排：他将黑老大被绑的消息和陈臻一行人的详细信息散播给各个区块的小混子，黑老大是他们的信仰，陈臻一行人势必遭到严重打击。同时，浩然启动了“钮扣人计划”。
钮扣是生活必不可少的。它让人保持着光鲜的外表而将脆弱的内里恰到好处地保护起来，而且任何时候，只要一颗脱落，就有另外一颗补上。对于一个组织而言，钮扣也不可或缺。
钮扣人的概念兴起于黑帮盛行的时代。当时，黑帮之间冲入不断，暗地里的交锋更是不鲜，因此各个黑帮都豢养了一群亡命之徒。这群人的用途就是直接刺杀对方的首脑人物以缩短双方火并的时间。他们为了保持帮派表面的亮丽而承担难以避免的最肮脏的业务，任何时候，一个倒下，另外一个就会补上。所以，尽管历史上对他们有不同的称呼，但是钮扣人是对他们最好的注脚。
毋庸赘言，钮扣人最大的特点是置生死于度外。在和平时期，他们享有丰富的物质生活；而到了混乱时期，只要命令一下，便一往无前。
随着时代的进步，钮扣人慢慢退出了视野，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退出了历史舞台。而现如今，浩然便启动了隐伏在暗处的钮扣人。他很清楚，那些崇拜黑老大的小混混只能小打小闹，敲敲边鼓，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只有血腥和杀戮。浩然给钮扣人下达的命令很简单。
简单的命令往往最有效。“三个人。杀无赦！”
一般而言，形容国产车会带一些自谦的形容词，例如破捷达、小奥拓。但是，这辆在枪弹中九死一生的捷达已经不能用破来形容了，车前盖和后备箱简直就是筛子。
一般而言，这种规格是没有资格挂医院的牌子的，只能叫诊所，或者卫生所。但是，在医疗条件无比落后的穷乡僻壤，这样的条件就足够称之为医院。
经历了枪林弹雨的九死一生，无论规格多低，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好去处。陈臻替苏槿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所幸的是苏槿并没有中枪，最严重的伤势在于她的右腿外侧，弹片擦伤。
“如果不是中枪了，我甚至以为这是在拍电影。他们竟然敢开枪，光天化日之下开枪。”苏槿确实有些懵，她误以为自己中枪了，而此时也不是光天化日。
陈臻迎着苏槿询问的目光，只是耐心地替她包扎，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黑老大说：“这个问题，他应该更有发言权。”
黑老大果然是经历大风大浪淘出来的真金白银，方才九死一生的场面竟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只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擦伤。“每个黑帮都需要一群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我也需要。”他很清楚，第一波飞车党是崇拜他的街头混混，而第二波枪弹火舌便是他手底下的钮扣人。
“看这阵仗，并不是单单想救你这么简单啊！”
“很显然，能调动他们的不止我一个。而且，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我连他们的控制权都没有了。”黑老大的语气依旧很自然，丝毫没有被人背叛被人遗弃的愤怒。
“那他们为什么还没进来？”苏槿很奇怪。照理说，他们相距不过几百米，车挤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可外边的发动机声响已经停了十分钟，还不见任何动静。
“他们还在等。”陈臻回答。
“等？等什么？”苏槿又问。
“这样大规模地动用枪支显然需要各方面的许可和协调。黑道白道都要有人点头。同样，他们也需要时间打扫战场，毁尸灭迹。”回答苏槿的是黑老大。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哼！等他们再进来的时候，就是杀无赦的时候了。”
“简直无法无天了！我报警！”苏槿掏出了残存的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不用试了。不会有信号的。”黑老大说。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苏槿心怀愧疚地对陈臻说。她觉得自己让陈臻身处险境。
陈臻笑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碰见的那个长袍男子么？那个留着长辫子的。”
“嗯。记得。”苏槿点头。这么有特点的人一般很难忘记。
“我很确信他们之间有联系。”陈臻指了指黑老大。“他只是冰山一角，你只要这一角，而我期望挖出整块冰。所以从下了邮轮开始，这件事情就由我来接手了。实在没想到小安东尼这么没用，还是让你卷进来了。”
“更何况，你这样说，是因为你完全不知道我过去的生活是怎样的。”
“安东尼他们就是你过去的生活？”
陈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女人的关注点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算是吧。至少，是一部分。”
“你和他们是朋友吗？你是怎么说服小安东尼收留我的？”
“因为，我提供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对他们而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过，他的能力实在不值得坐在我对面，做我的谈判对象。”
“你提出了什么条件呢？这么诱人。”
苏槿发现陈臻笑了，微微摇着头，左边嘴角慢慢向上挑起，眼睛闪烁着古怪的目光。这幅邪魅的表情让她心如撞鹿，陈臻手掌的温暖似乎还停留在她的伤口，不由的脸颊发红。幸亏外边出现了响动。一连串车门的开关声像爆竹一般，预示着危机到来。
陈臻拿着绷带，走到黑老大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直取他脖颈。黑老大反应过来，本来坐在桌上，立刻跃下。陈臻变招，一脚踩住他的腿弯，用手推着他的脑袋撞在桌角。黑老大登时晕了过去。
陈臻把绷带抛到苏槿手中，说：“把他绑起来，你们躲好。我出去摆平他们。”
医院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一楼是挂号问讯和缴费，二楼是科室和简单的手术室，三楼则是住院部。时值深夜，几近空无一人，连值班医生都不知道去哪里风流了。
钮扣人清一色的黑色着装，进屋之后便分成四小队，挨个屋子开始搜查。突然，灯光熄灭，一片黑暗，唯有月光从窗缝筛过。应急灯并没有亮起，穷乡僻壤，应急设备不到位实属正常。
突如其来的黑暗只是让钮扣人行动稍微停滞。一个小队准备上楼。寂静的楼上突然传来响动——“嗒嗒嗒”。钮扣人的枪口迅速上扬。只见一簇亮堂堂的光束从扶手间的空隙落了下来——一支手电筒。电筒摇曳晃动就像迪厅的灯光，在这黝黑的环境里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伴随着电筒落下的还有一道身影，敏捷矫健。电光闪到什么地方，身影便飞到什么地方，而身影所到之处便是一阵人仰马翻。刚踩上楼梯的钮扣人扣动扳机，枪声四起，鲜血横飞。却见一个身影架着一具躯体从上直飞下来，如猛虎扑食，几个钮扣人被直接扑倒。
楼梯间的动静引来了另一队钮扣人。待他们赶到时，只看见七零八落的尸体。领头的人物似乎准备点数，却发现一道电光迎面射来，压在一个尸体下的一只手举了起来，举起了漆黑的枪口。
“砰砰砰！”在他们猝不及防中连续飞出七颗子弹，七个钮扣人应声道下。
从人堆中爬起来的正是陈臻。他切断了医院的照明电路，在电光的掩护下放倒了两队钮扣人。但是这只是杯水车薪，他听见外边有发动机的声响。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等待最是让人煎熬。即使陈臻行动迅速，等待的苏槿仍觉得时间是一种煎熬。这便是时间的相对论。
黑老大也已清醒过来，他挣扎了一下，绷带绑得很结实。苏槿不愧是做过警察的。好巧不巧，他旁边有一个摔破的烧杯，碎片块不成块，却依旧锋利。黑老大一块一块搓起，慢慢地磨着腕上的绷带，他的五指已是鲜血淋漓了。
流血的代价实在好过牺牲。
接着，房里的灯光开始一片片熄灭，远处传来了连续的枪响，声音沉闷像哑炮。苏槿惊得胸口不断起伏，回头看时，发现黑老大身后有一摊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苏槿心中大呼不好，冲着黑老大扑去。腾在空中时，只见黑老大挣脱了束缚，毫不客气地对着苏槿一撞。在力量的碰撞上，苏槿直落下风，从桌面飞过，摔得眼冒金星。她顾不得许多，忍着疼痛追着黑老大出去。
仅仅只跑出一条走廊的距离，这两个冒失鬼就被钮扣人发现，招呼他们的是一顿含怒而发的枪子儿。苏槿抱着头窜进了一间病房。可是愤怒的子弹并没有随着人影的消失而停止，而是朝着苏槿消失的房门不断地射击。
刺杀演变成了赤裸裸的泄愤。
大概是感到心满意足，枪声才停止。钮扣人涌入房内。房内的摆设被子弹打得七零八落，甚至连挂着的帘子都有了破洞。一个钮扣人拉开帘子，就看见两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倔强的苏槿还是逮住了黑老大。完全没有考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二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老大大喊：“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