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九章 黑云压城
后边的故事可以根据想象慢慢接上。黑老大显然没有死，他隐姓埋名，休养生息，收拾河山。任智达显然是死了，他的爱人死于黑帮复仇，他的兄弟和女儿陷入盲目的仇恨。如果总要用鲜血来结束那一场反黑风暴，牺牲任智达是黑老大不二的选择。
从此，再无卧底任智达，只剰江浙黑老大。
轿车。飞驰。
车内坐着两人。陈臻开车，黑老大坐在车后座。
在识破黑老大的真实面目之后，苏槿和他在房里单独带了一个小时。绝大部分时间里，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
开始的质问反倒让苏槿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整个事件的始末：她确实收到了带队冲入的暗号，虽然事后警队否认此事，自己也一度怀疑，但是面对着早该死去的黑老大，她已无比确认，甚至怀疑那次围剿都是阴谋，为的就是让黑老大逃出生天。
“死的，为什么不能是黑老大？”苏槿看过这位卧底警察的事迹，一度产生过钦佩之情。
黑老大看着她，眼神漠然。“因为，我觉得我更适合做黑老大，而不是警察。”苏槿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他的意愿，但却真真实实是他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是我？”苏槿不解，这是她了解真相后的第一反应。黑老大的崛起本来就沾染血腥，打黑风暴有着不可避免的牺牲，可为什么一定要将她卷入其中，甚至是置于风暴中央？
黑老大笑了，显然他觉得这个问题更有意思。“只能是你。在当时的节骨眼上，一定要有你。”他微微抬眼看看上边说，“摆在你眼前的事情简单明了，但是整件事可没有那么简单。你本来就只想要这个真相，不是么？”
“是的。我只管属于我的部分。你逃不脱法律的制裁。”苏槿不顾他话里有话。
“哈哈！你想以此来洗刷你的冤屈？”黑老大大笑道。
“不。”苏槿断然否定，“你我之间只是私人恩怨，但你所犯的罪行已经超越了恩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把你诉诸司法，把你诉诸正义。”在这点上，她想得非常清楚。
这不是私人恩怨，是正义与道德。这才是出发点。
黑老大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说：“我说过，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活下来也不是等待司法和正义。别的地方我说不好，但是那对面的大陆上，我是暗黑中的王者。你若要将我伏法，我将有无数子民相抗。”
“我只知道，你现在在我手里。”苏槿起身离开。
夜黑。风高。
月明。星稀。
陈臻在甲板上吹着凉风，小安东尼在一旁作陪。
苏槿走近，问：“你能送我一程么？去公安局。”漂亮的女人往往在求人的时候百转千回，女人漂亮起来，耍耍心机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但是苏槿不是那种漂亮女人。
“要送他去公安局并不容易。”陈臻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我不敢相信任何人。”苏槿倔强地看着陈臻，她知道陈臻很厉害。先是在被人包围的超市里将她解救，然后仅通过一通电话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
“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干。”小安东尼竟然能听懂中文。他本不该插话，但是急于表现，还是冒昧开口了。“从我们对他核实的情况来看，他算是当地的黑帮大鳄了。这还不包括他隐瞒在暗地里的实力。你们这么硬碰硬实在是不明智。”
苏槿不理小安东尼，仍然看着陈臻，说：“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社会需要真相，无辜的群众需要真相。他也应该理应得到正义的惩罚。所以我才请求你。”
陈臻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煞是可爱，说：“我一个人要带着你们两个，很危险。”
危险往往意味着死亡。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陈臻带着黑老大上路。为此苏槿曾表示反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这是我的事情。”
“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已经不是你的事情，这是关乎正义的事情。况且，带着你们两个人，我同样是冒险。”
“但是！”苏槿想说至少有人陪着你，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就被她生生掐住。是的，太暧昧了！就像她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穿的是一件宽大的斗篷，而且只有这一件斗篷。谁能主动告诉她，之前发什么过什么！
最终苏槿还是被说服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理智的女人。对于理智的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说客。
轿车。仍在飞驰。
两人从上车到现在还未说过一句话，但是气氛很自然不尴尬。黑老大仍是老大的模样，舒服地坐在后座；陈臻却是一副小弟派头，优雅驱车前行。
最终打破安静气氛的还是黑老大。他说：“能享受我这样待遇的，这世上估计没有几个。”他指的是陈臻开车的待遇。
陈臻微笑：“不多。但也不少。重要的不是位置，而是方向。”驾驶座虽然不是什么好位置，但是却能决定前行的方向。
“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年轻人。有着执行者的能力和老大的思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你。”黑老大说，“但是我总得尝试一下。毕竟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
陈臻露出愿闻其详的眼神。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你一眼能看出这潭水有多深，可还是趟了这让浑水。你肯定有事有求于我。”
陈臻笑了。黑老大知道他猜对了。
“你不觉得这一路太平静了么？”黑老大等来的并不是陈臻的讨价还价。有价才能还价，没有价就无从谈起。黑老大只能等陈臻出价才能主导这桩买卖，要是他出价，估计就没有讨价的余地了。
黑老大明白陈臻的意思。他也纳闷了很久。他们的踪迹并未隐藏，君主号邮轮上也应该会有消息传出，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出来拦截？
月黑风高，不就应该杀人放火嘛！
但是他上位多年，这点城府和冷静还是有的。
“耐心等等，肯定会有人来的。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陈臻继续道，“只是，就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
黑老大仍只是听着。“你当年的事情不简单，我查过当时的报纸和档案，这么大的行动你组织不起来。这是一张很大的网，而你只是网上的一个结。不能否认，你是很重要的一个结，所以今晚肯定会有人来截我们。但是他们的目的就不是救你这么单纯了。”
“把你活着带走，或者杀掉埋了，这对他们而言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当然，他们的行事风格你应该比我清楚。”陈臻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黑老大当然清楚，因为他的作风比这更冒进：一切有暴露风险的因素他都会掐死在摇篮里。“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目的地不变，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假以时日，我帮你了结今日的恩怨。如何？”
“可是我并不恨他们。你应该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他们的错误，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和他们没有恩怨要了。你的条件不够诱人。”黑老大稳如泰山。
“可是我受人之托，只能忠人之事。”
“途中出点意外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本来就有意外要发生。”黑老大循循善诱，“放了我。我就答应帮你这个小小的忙。”
陈臻笑了，说：“我听说过一个理论，一个人通过六个人就可以认识一个陌生人，只需要六个人。人与人之间是相互联系的。”
“我认为，秘密也是，只要秘密是掌握在人手里。所以，不管是网上多小的一个结，通往秘密的途径都是不可忽视的。不要认为自己最重要，也不要认为自己是唯一知道秘密的。只要这个秘密还活着，我就能把它挖出来。既然还有价值，你就该好好利用自己。”
形势已经很明朗。陈臻不会妥协。
黑老大正了正身子，说：“既然如此，我了解一下你那个小小的忙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他已经放弃说服了。
陈臻说：“当然。”
“我想向你打听个人。一个老家伙，穿长袍和马甲，戴个小帽子，脑袋后边还蓄了个花白的小辫子。”正是陈臻刚入苏洪镇城碰见的古怪男子。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他？”黑老大问。
“你不认识吗？”陈臻反问。
“怪不得了。你们刚进苏洪镇的时候就引起了注意。后来我收到了两张照片，有人告诉我第一个人我不能惹，第二个人我惹不得。你是第二个。”
“你说的那个老家伙我确实见过，几面之缘，但是知道的实在不多。我原以为你只是背景深厚，或者实力强横，或者两者兼备。没想到你涉及得比我深。”
“所以，这件事从我开始接手之后就是我的事情了。我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不介意顺便做件好事。”陈臻说。
“看来，我只有自求多福了。”
这时候陈臻的手机震了。短信进来。陈臻看后，说：“你的福气来了。”语气中饱含戏谑。
黑老大瞬间明白了：“你这是在请君入瓮啊！艺高人胆大！”
“所以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情。我们来看看，别人掌握的秘密是不是和你的不一样。”
黑老大头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看来今晚注定颇不平静啊！”
这是暴风雨袭来前稍纵即逝的宁静。黑云已然压城。漆黑的夜空只有鲜血才能洗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