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山海幻 -- 第五十九章 故事的另一端
“嘤嘤嘤～”
外面又响起那瘆人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仿若哀猿断肠，子规叫血，衬着那草间鬼火光寒，倒也适宜。只是扰得混沌连着几日都未合眼，着实恼人，便遣了头小兽出去瞧瞧。不多时，小兽就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回来向混沌邀功了。
混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地上皮肤因尽失血色而白得几近透明的女子，安置在床榻边的炉鼎上萦绕着一团香雾。混沌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地阖上双眼，许是那安神香起了效用，四周又安静得出奇，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小兽见混沌乏了，便留下那女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自己则默不作声地退下。
不知睡了多久，混沌只感觉自己正处在静得窒息的可怕境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正步步逼近。混沌猛地睁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苍白地叫人心疼。
女子冷冷地看着我，冰冷的眸子里缓缓渗出红色的液体。
“会见情人不该是好生妆扮一番么，瞧你，把自己弄得这般潦草。”混沌微笑着抬起手想为她抹去脸上的湿润，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这次，我是来杀你的。”
耳边传来她不带情感的声音，混沌却依旧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本座都已经躺在坟墓里了，神界那帮老头还不肯放过本座？”
她沉默不语，一双血眸死死地盯着混沌。混沌知道她恨自己，从混沌化成人形开始，她就恨得它咬牙切齿，终归还是它有愧于她，既然错在它，那么，她想要它的命也不过分了。
“你是知道的，不管你要什么，本座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你。”混沌眼神一凛，趁她不注意时一掌将她打开数十米远，她撞在灰扑扑的石壁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混沌突然抽出挂在床头的玄机剑，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笑意。
永别了……
胸口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刺痛感，头顶上方响起她空灵的声音，“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消减我对你的恨？”
她的手紧紧的捏着剑刃，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缓缓滴下，在混沌血色的衣襟上绽出一朵朵妖娆的地狱之花。
混沌微微蹙眉，“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还会来爱惜你？”
她夺过剑掷在地上，回过头狠狠地剜了它一眼，“不用你管……咳咳！”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捂着心口咳了起来。
最终，还是混沌败下阵来，语气不免也轻了些:“方才那一掌，可是重了？”
“少在那里假惺惺，我不需要敌人的施舍！”
“在你眼里，本座是敌人？”
“与神界为敌，便是与莨仙为敌！”
混沌怆然一笑，“本座原以为，你是懂本座的。”
她也跟着笑了，却比哭还难看，“我也曾以为，你是爱我的。”
***
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凤凰在她的穷追不舍下终于打动渊帝，如愿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位置——那个离他最近的位置。
神兽只有在动情时才可化为人形，混沌想，凤凰在嫁给渊帝的时候一定是爱他的。否则，又怎会委身变成了一个它一巴掌就能拍死的柔弱女子？可混沌又是那样羡慕渊帝，它相信终有一天，它也会变成一个像他一样俊美的男子，也会有一个像凤凰那样执着的痴情女子对它穷追不舍。
可是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立后大典上，她穿着一袭漂亮的素纱琉仙裙，眉眼弯弯，长发飘飘，清灵的气息与凤凰一身火红的嫁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莨，朕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之前一直面色严峻的渊帝此时却欣喜地冲下去迎接她，完全忽视了身后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凤凰。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与渊帝青梅竹马的莨仙！
混沌趴在大殿的角落里，静静地观看着前面戏剧性的一幕。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透过人群找到那个渐渐模糊的身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才在众神的喧闹声中沉沉睡去。
混沌是被吵醒的，那时，它身边已躺着无数头同伴的尸体，而凤凰，正躺在渊帝的怀里，安详睡去。
而它，就是下一个。
混沌没有逃，它的对手是个女子。
她叫莨。
它都快认不出她了。
她终究没有杀它，因为，那是渊帝的命令。
再后来，混沌的天劫便降下了。
第一次，它学会了交易。
混沌曾以兽形伴她度过数万个日夜，也曾向她许诺，待它化身成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后，必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只要它再经历过九天雷劫，便算历劫成功，到时候就能如愿修成人身了。真想知道它变成男子的样子是有多么俊朗啊，小东西还在等它回去，可是，它真的的回不去了。
彼时的它已被天雷劈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一个焦黑的大坑里。渊帝鬼魅般出现在它面前，他说下一道雷便可要它命丧黄泉，除非它肯跟他做一笔交易。
它无能为力地应下，为了活下去。可是它不知道，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原本的混沌就已经死了。
后来，她听说它化为人形了，满心欢喜地跑来找它，在看到它美如画卷的倾世容颜时，下一秒便是悍然拔剑。
它没有还手，“能死在你的手里，本座很幸福。”
可她却将剑尖指向了坐在云端上的渊帝——她要逼他退位！
渊帝并无想象中的龙颜震怒，仅仅是一声令下，四下众神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缴下了她手中的月决。
神殿之下，混沌跪在玉石铺成的台阶上，不住地磕头替她求情，她被按在地上不甘心地瞪着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渊帝从神殿里走出来，语气里充满了讽刺：“混沌变成女子已是既定的事实，你现在不肯面对，那就永远都不要面对！”
她大笑着挣脱开众神的束缚，笑得双眼流血，笑得心神动荡。
混沌想，它的小东西终于离开它了。
它轻轻地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它眼角滑落，打在沾满血腥的玉石阶上……
凡是犯了极大的罪孽的人死后都会被抛进血池，莨仙逼着渊帝退位，神界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她灰飞烟灭。他们要她困在血池中央，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混沌想，那个被困在血池里的女子必是渊帝至爱之人，它从未见渊帝如此有耐心的等一个人向他低头。混沌知道它的小东西已经死了，那不过是个和她长得像的囚犯罢了。
再后来，她就逃走了。
而混沌早已躲了起来，整日趴在万兽冢里睡觉。
最近，混沌的嗜睡症越来越严重了，好多时候它都躺在万兽冢里沉沉地死睡，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外界传言混沌才是刺杀凤锦帝后的逆贼，因为求爱未遂，于是杀人灭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只有混沌这种禽兽不如的家伙才做得出。它之所以一直不在外面出现，不是已经畏罪自杀了，就是躲起来不敢见人。
凤凰是神鸟，地位高贵，杀死神鸟自然是要遭天谴的事，尽管凤凰并非混沌所杀，可人言可畏，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顶罪的倒霉鬼，刚好混沌就符合这个条件。
可莨仙还是找来了万兽冢，天天在冢外鬼嚎吵它睡觉。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再次见到它，却又是那样苍白的重逢。
“你和渊帝到底交易了什么？”她厉声质问道。
“……你走吧，本座已经很累了，你还是……放过本座吧。”混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但它相信，现在它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刀子，狠狠地插在她的心口，可是它没有选择，终究还是逃不开命运的裁决。
“你还是血池里的那个丑八怪么？”
“丑八怪已经死了，本座是神界的敌人，也是你莨仙的敌人。”混沌冷冷地说道。
“原来，神仙真的会心痛。”她拂袖而去，决绝的不肯回头再看我一眼。
混沌跳下床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可脚一挨到地面身体就完全脱力地趴在地上，脸上满是狼狈的泪水。
——因为选择的路，不可回头。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你转身离去，却无法挽留。
***
混沌的藏身之地暴露了，神界大军压下，混沌被抓回血池。
纷繁沉堕，花影婆娑。
血池，一朵朵鲜艳的地狱之花灼然盛开。
隐约中，它仿佛看见小东西盛气凌人地站在它面前，指尖还滴着刺眼的鲜血。
“原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难怪……”她的语气充满了厌恶，混沌听了很难过，却哭不出来。
地狱之花越来越多，直到一眼望去，满目的红。
混沌怔怔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眼神空洞，“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在本座历劫之时，渊帝跟我说了些什么么？”混沌突然笑了笑，仿佛想起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他说，本座是你的劫数，爱上本座，你会万劫不复……”
“骗子！”她打断它的话，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他在说谎！这么拙劣的谎言你怎么会信？”
“本座信了。”
她愕然，“为什么？”
“为了小东西啊……本座原以为，只有本座变成了女子，你才能不再爱本座。”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宁愿万劫不复！”
可本座不愿……
“杀了本座吧，这才是本座最好的归宿。”混沌说。
她红着眼点头应允，抽出月决，却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混沌瞪大了眼，殷红的血顺着利刃一点一点流进血池里，混沌死死地盯着那血……血……鲜红的血染红了它的视线……
一头以撕碎别人为乐的凶神，竟会怕血？
实在可笑！
混沌在心底狂笑，笑到一阵晕眩袭来。它跳进血池，一甩尾巴，就沉入了血水。一点一点，最恐惧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它淹没。大脑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混沌以为它早已习惯了这里糟糕的一切，可没想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让它冲破这里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可它冲不破，它辜负了一个人，就要受到那个人给她带来的惩罚。
这下，血池真的只剩它一个活物了。
***
“原来这才是莨仙恨上你的真正的原因啊！啧啧，真是作死。”在通过魂眼看到混沌与莨仙真正的恩怨后，顾灵渊啧啧称奇道，“原来百合自上古时代的存在了啊，只是你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思想太过封建，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大胆鼠辈！竟敢偷视本座的记忆！你……”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你？要不是你没有诚心与跟我们合作，老子才懒得浪费灵力偷视你那点儿破事儿呢！”顾灵渊翻着白眼，无赖地说道。其实一开始，顾灵渊也不知道自己俱备以魂眼窥探别人的前世今生的能力，只是在混沌对他们说谎之后，之前独曦遗留在他体内的魂眼之力就如同系统自启般，在没有耗费他太多灵力的情况下，就直接洞悉了混沌的全部记忆。啧啧，这外挂，可比虞邪的灵气探听方便多了！
夙玖不动声色地将顾灵渊拉到身后，朝混沌拱了拱手，道：“小辈不懂事，前辈勿怪。之所以出此下策，也是……”
“也是本座咎由自取？”混沌冷哼一声，“若是在以前，你们不知死过几百次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顾灵渊揉了揉鼻子，鄙夷地说道，“再说了，你能有点儿科学常识吗？死人是不会死的，我们顶多死一次，几百次？你装逼都不打个草稿吗？”
就在混沌又要发火时，夙玖忙道：“哎——前辈勿怪！嘿嘿嘿，小辈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咯！”
“……”虞邪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两个逗比的表演，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打脸是到位了，正经事儿倒是一句没提。
瞥见虞邪的表情，顾灵渊立即会意，正经道：“好吧，容老子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咳咳！你真是个母的……哎哎哎！老子还没说完呢！死人妖你拽老子干嘛！”
某贱被虞邪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大喊“老子没有恶意啊！”“真爱是可以超越性别的！”“相信自己！”“靠！又抢老子戏份！”云云屁话。
将假正经的人拉下去了，剩下的人这才开始谈起真正经的生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