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坑蒙拐骗
一个温暖的下午，一条并不繁华的街边围着几个人，但没有人说话，他们都静静地站在那往里看着，里面有一张小方桌，桌子上铺着一块白布，布的中央画着一个太极阴阳鱼，在阴阳鱼的周围画着方位、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一圈一圈地画满了一整块布。
小方桌的后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他脸上的皱纹看，少说也有七八十了，但他的眼神却炯炯放光，精神饱满，一派仙风道骨，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似乎已经穿了很久，洗的有些微微泛白，他的头发高高盘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连鬓络腮的胡子不长不短地飘在胸前，威威然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淡定，站在他身边会让你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精神境界也会噌噌地提高。
以这种精神境界烘托，如果他身后再站着一只千年丹顶鹤就更完美了，那么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你也会认定他必然神通广大，至少来的时候肯定不是坐公交或走着来的，走的时候也定然是驾鹤而去。
感谢国家，丹顶鹤不是随便就能饲养的，所以这个老者的身后没有丹顶鹤，有的只是一破竹竿，上面挑着一个幌子，幌子上写着“算命”二字。
“你好，请把手给我，右手。”老者对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漂亮女孩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欠着身子，向前拉拉了坐着的小马扎，似乎是想让他与女孩的距离更近些。
在伸出右手前，女孩低下头拉了拉衣袖，使其盖住了半个手，然后慢慢地把手递了过去。
老者用右手攥住女孩的四根手指，用左手推了推女孩的衣袖，使其能露出整个手掌，但似乎用力有些过猛，推的过于靠上，把女孩的半个手臂都露了出来。刹那间，老者的眉头一皱。女孩则赶忙把衣袖拉到了手腕处。
“姑娘想问点什么？婚姻、财富、福祸、事业？还是其它什么？”老者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粉红色长袖收腰T恤，皮肤白皙，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从项链吊坠的光泽上看，应该地摊货。她面色红润，打着淡淡的粉底，耳钉是红色的，一个耳朵扎着一个，另一个耳朵扎着两个，头发蓬松地扎在一起，上面系着个蝴蝶结。女孩的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有一些血丝，似乎最近睡的不太好，有着微微的黑眼圈。她虽然疲惫，但仍强打着精神，刻意隐藏着内心的情感，这种隐藏并是针对老者，而是所有人，她想独自面对，却又力不从心。
“大师，我……。”女孩声音说的不高，但很柔软，像电台里情感节目的播音女主持，从声音判断，她平时必是一个恬静文雅的人。
“想问感情是吧？”老者和蔼地说。
“嗯。”女孩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不愿言说，却又渴望被理解的复杂表情。
有些被隐藏太深的东西，突然被人说中，反倒会有一种释然。
“感情……”老者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你男朋友是你的同学吧？”
“嗯。”女孩略有惊讶地点点头。自己还什么都没说，这位大师就知道自己有男朋友，而且知道是同学，能有如此法力肯定是某座仙山的得道高人，刚才心中的那点疑虑看来是有些多余。
“在一起好几年了吧。”老者说。
“嗯。”女孩又点点头。
“你具体想问点什么？”老者说。
“我想知道，”女孩停顿了一下，“我们以后会怎样？会不会在一起？”
老者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拿着姑娘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还不时地用他的左手在姑娘的手心摩挲几下，如果不是看手相，那么这一举动肯定会有让人觉得过于猥琐。
周围的人没有人觉得老者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依旧那么屏气凝神地看着。
老者摩挲了半天没说话，突然偶一抬头，发现人群中有一中年人两眼冒火，正怒视着他，似乎他再这样下去，中年人就要爆发了。
老者赶快抽回了左手，低沉地说：“从手相上看，你的情路会比较坎坷，你看这是你的感情线，”说着老者指了一下女孩右手上三条最明显掌纹中最上面的一条，“你的感情线长，而且有数条叉线，说明你第一次恋爱成功的几率不大，虽然你是个感情专一的人，但初恋只能成为回忆，这并不是你的原因，只是命该如此啊，”老者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四目相对，老者的目光诚实而坚定，停顿了几秒，老者指着女孩的手心继续说：“你现在的感情差不多到这个阶段了，看到没有，这里有了一个分叉线，你现在的感情……”老者没有说下去，而是抬头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眼球却停顿了一下，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老者的眼睛，老者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难以抉择的感情是最苦恼的，不过从你的命运上来看，你现在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顺应天命幸福自然而然会到来，逆天命而行，只会是苦苦挣扎，无谓地延长苦痛，你可以选择继续坚持，但你终将无法与命运抗衡。”老者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对其怒目而视的中年人。
中年人也正在看着他，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失望，轻轻摇了摇头，摆动的幅度相当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这些却全被老者看在眼里。
女孩的神情变得有些呆滞，似在思考，过了几秒，她突然说：“真的命该如此吗？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说着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用左手抚摸着。
看到女孩的举动，老者意识到，他对女孩初始的推断似有偏差，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一切都顺其自然为好，不必刻意为之，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也终究会走，不管出什么事，都要坚强面对，将来你是有大富贵的。”老者不觉竟握住了女孩的手，说话的语气相当缓和，听上去并不是像在算命，更像是一种长辈对失意晚辈的安慰。
“嗯，我明白了，谢谢您。”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明亮，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那张小方桌上，转身离去了。
老者对着女孩的背影扬了扬手，张着嘴似要再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对着周围的人点了点头，示意收摊了。
人群散去，老者收起马扎和小桌子，又拎起他身后的幌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条小胡同，那矫健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在走进小胡同的时候，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他看到刚才与他对视的那个中年人也跟了上来，他马上转回头，快步穿过小胡同，钻进了胡同外面停着的一辆面包里，屁股刚坐定，面包车的门一开，那个中年人也钻了进来。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老者对中年人进来并没有表示惊讶，甚至都没有看中年人一眼，他一边扯下自己的胡子和头发，一边说。
原来那老者并不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年轻人乔装的，待他卸下胡子和头发，抹平脸上的皱纹，马上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不光精神头上来了，声音也清脆了许多。
“先不说评价，至少不及格是肯定的。”中年人说。
“怎么能不及格，我开始的推断并没有错啊。”年轻人说。
“你开始的推断的确没错，而且相当好，你注意到了她拽衣袖的动作，所以故意把他的衣袖向上撩起，看看她想掩饰什么，这一点做的非常好，而且得到了相当有用的信息，她胳膊上那些伤痕明显不是摔伤或意外，她很有可能遭遇了暴力，再结合她想问的感情问题，所以那伤痕很可能是她男朋友或丈夫所为。你仅从她的年龄和穿着就推断那是男朋友所为，而且还将她男朋友定性为同学，实在是过冒险，如果她当时给否定回答，你根本就没法继续下去。”中年人说。
“咱们国家提倡的是晚婚晚育，她的年龄不过二十，而且她的手是那么细滑，皮肤那么好，不像是很早就参加工作的，肯定是上过学的，至少专科以上，从她的着装上看，她的家境也不像是富裕到不用工作，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没结婚，刚毕业，男朋友是她的同学，而且她男朋友有暴力倾向。”年轻人说。
“你还敢说，看人家姑娘漂亮，摸着人家手不放，我当时就想去抽你小子。”中年人说。
“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手，漂亮，实在是漂亮。”年轻人意犹未尽地连说了好几个“漂亮”。
“你个臭小子，摸了下手就冲动的把行业基本功忘了，”中年人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太快下结论，要多观察，多问问题，问一些开放的问题，多听他们说，在里面搜找有用的信息，对你的结论进行验证，不说有十成把握，至少也要有八九成，然后再抛出你的结论，让他们惊讶的同时你也要对你的结论有信心。”
“我很有信心啊。”年轻人说。
“有信心个屁，她根本就没说什么，你就光凭观察，就一个劲地抛结论。”中年人说。
“我说的也没错啊，而且效果多震撼，你没看到她惊讶的眼神吗？”年轻人说。
“没错？你看出她怀孕了吗？你在劝她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她好几次把手放在肚子上，你看到了吗？”中年人说。
“是，这个是我疏忽了，但整体上看这次八十分应该没问题吧。”年轻人挠挠头说。
“八十分？负八十分都是看在师徒情分上对你的照顾。”中年人说。
“师傅，你就不能鼓励一下，你这种挫折教育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挫死的，你是不是就想看我死啊？”年轻人说。
“你要死了我可能就松心了，”中年人意味深长地说，“让别人鼓励的前提是你要自己先努力，这次虽然你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你的结论可是说是全靠运气，你推理的过程全是主观臆想，没有一个得到过证实，尤其是那个初恋的结论，太过武断，最后还指出分手的必然，对于未来的预测过于明确，这都是算命的大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管别人问的问题多么明确，都不要给予肯定或否定的明确答案，要模棱两可，这样才能可进可退，做事要给自己留退路，这行靠的就是个名声，即使不说会丢脸也不要乱说，被人揪住小辫子就完了，爬上神坛很困难，但摔下来可以是容易的很。
“嗯。”年轻人点点说。
“所以，综上所述，你刚才基本上把算命这行所有的低级错误都犯了，所以给你负八十你还冤呀。”中年人说。
“唉。”年轻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好了，快走吧，他们还等着呢，去晚了真的要出事了。”中年人看了看表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