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五章寻找之旅
微量山后山，是一道山涧，和邻山山壁夹在一起形成了这道有万丈之深的天堑，若是寻常人从上面落下，无非是十死无生，而若是有大神通者从上面落下，也绝不好受。可若非人，不受人之规则限制，虚幻之身的妖的话，那却是轻轻松松，便能直通涧底。
凌云踩着落叶来到山涧附近的时候，就远远的看到往他这个方向跑来的一道身影。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上前赶了过去，拦住了她的前进。
这个人自然便是小妖。
此刻她原本就似雪白的肤色，变的更加惨白，急促的呼吸，带着些许慌张。
她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地样子让凌云不禁问她。
“怎么了吗？”
“他……行志的……”
小妖边让自己缓过气来，边从怀里拿出信封一样地东西。
凌云瞥了小妖一眼，然后从她手里接过。那信封枯黄粗糙，似乎放了很长的时间。虽然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看它已经被拆封，也就是说里面的内容已经被小妖看过了，所以她才会说这是凌行志的。
凌云看了信封两眼，并没有从中取出信件，而是向小妖问。
“这是在哪找到的？”
也稍微平复一些了吧，小妖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血色。她点了点头随即往身后一指。
“就在你跟我说的那棵树下。”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就爬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真的是棵神奇的树，就算在我的知识里也找不到有像它那样的事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它就像有思想一样！它……唔！”
小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凌云突然用手堵住了她的嘴。
说实话，凌云也没想过，让小妖和那树见面会让她高兴成这样，不过就连他初次见到那树时和她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也就自觉没说小妖的资格。只是淡淡地说。
“我知道，那树就是那样，不用在意那么多……”
“唔唔不！……不对！那树要比你想象中厉害的多！唔……”
掰开凌云的手指小妖刚说出一句话，便又被凌云堵住了嘴。她刚要挣扎，便因触及到凌云冰冷的目光安静下来。
“安静一点，我们今天还要赶路，我不想在路上还要听你吵闹。”
见到小妖安静的点头，凌云才把他的手放下来。小妖微微张开嘴巴，就像警告她一般，凌云凌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不禁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两人下了山便向着北方走去。
两人的第一站是北方的临泽，那里除了是这远近闻名的富裕大都市外还是凌行志临终的地方，他就是在那里死去的。一年前他的头颅装在木盒里被送过来的时候，那跑路的人就这么说起过。而或许那时是凌云对凌行志的头颅太过震撼，并没有到这里，而如今在离去之前，他才在模糊地快要消失的记忆中找到这么词汇。
北方临泽。
凌行志的临终之地，殒命之所。
老实说，虽然凌云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凌行志生前遗留在各地的手记，可是对于它们的样子，还是位置这些都是处于未知之中。当然就算找到了，他也只能凭借七岁时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字迹辨别真伪。
那时的记忆是否值得依靠？凌云并不确定，也没自信，对他来说，忘记那段记忆比记起它来说要好上千百倍。
就在两人沿着山路快要下山的时候，在凌云后半步的小妖似乎遇到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一张残破的纸片。
“真稀奇，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个行志的东西了。”
她的脸上虽然有对这意外的惊讶，但从中透露而出的隐藏不住的喜悦，还是被凌云清清楚楚地看到。
“这是什么？”
“行志的书信啊。”
高兴的回答着，兴奋的小妖便准备把这张在地上捡起来的，沾满灰尘的破纸收进怀中。可是在她要收回手臂的时候，一只手臂，从一旁皱眉看着她的凌云方向伸来，将那张破纸抢走。
“这是我的！”
小妖难得强硬起来。凌云突然的行为似乎让她有些意外，但这也影响不了她对凌行志东西的喜爱。
面对这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打趴下的高手，凌云没有一点自己强盗的自觉，他低头看了手中的纸张一眼，随即抬头看向小妖。
“你怎么知道这是那个人的东西？”
“因为有他的气味啊。”
“气味？”
小妖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凌云不禁重复了一次。
“对啊，我能闻到这是他曾经用过的纸。”
小妖得意洋洋地挺起她的胸膛。可凌云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接着看他手中的纸张。
虽然不知道这封信原本的样子，但看这剩下的形状来看，最少是破成了两份，除了这一张外还有一张。
凌云看着上面的内容，点头间，便读到这封信的断尾之处，他还想再读，但手中已没有了后续。
看完已有的这些，凌云皱起了眉头。
他有些生气。
有些愤怒。
有些自嘲。
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按照自己父亲的命令行事。
就像当初一纸命令他照顾大妖怪一般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
“怎么了？”
直到小妖凑到眼前问他的时候，处于消极状态中的凌云才总算是回复过来。他将纸交给小妖，小妖便欢天喜地的接下，看了她一会儿，凌云才低下头，将双手上布条缠开，而此时他的手上，三条掌纹横过了他手掌，这是正常的，一般人都是这样的手掌。可是在这之前，他的双手确实被猛虎的利齿贯穿，到现在他都能依旧能回想起当时的痛苦，那是仿佛在掌心中隐藏的两颗心脏被刺中的疼痛，可是现在，就像要否定他的感知一样，掌心中不留一点受伤的痕迹。
试着握了握，也没有最初缠上布条时的痛觉。此时能给他证明的就只有如墨汁般渗透进去的暗红色的布条。
“你……”
将完好无损的右手手掌对准小妖的脸，透过指缝，看着歪头不解的她，
“觉得痛吗？”
这么说。
这句话好像已经问过她几百遍了。凌云不会忘记，应该说，就算他下一刻就会忘记，也能马上想起来，因为对于他来说，像这种受了不好好治疗就会留下疤痕的伤在短时间里突然痊愈这种事，已经不只是碰巧的两三次，而是掐着指头算也算不过来的太多次数。
会这样问小妖，也只是他在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中找到的一个可能的原因。凌云自问自己并没有太大的自愈能力，小时候身体上擦破点皮，都要好几天才能痊愈，虽然这种过强的自愈能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凌云能够肯定，是在小妖出现以后才发生的。
视线在眼前的掌心和手掌之后的凌云来回转换，小妖还是说出了凌云听过无数次的回答。
“并没有。”
无奈地收回手掌，凌云也没有再多询问。他知道就算再问下去也什么都得不到。小妖虽然有着由遥远的过去传承下来的智慧，但对曾经没有过的，不曾见到过的，未曾经历过的东西不知道也很正常。
“你看过那封信吧。”
凌云突然说。看小妖疑惑的样子，他又补充道。
“就是在那树下找到的。”
“嗯。”
看来只要是关于凌行志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值得她高兴的。
“上面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不告诉——”
凌云瞪大眼睛看向依旧笑脸嫣然的小妖。
他实在不相信她会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虽然两人不大对头，但也不会闹这么明显的别扭。
“你说什么？”
凌云怀疑似得问道，结果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答。
“不告诉你。”
这下凌云是彻底知道了，小妖是真的不想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这是行志让我说的。”
两人的对话中突然早已死去的父亲的名字，令的凌云一愣。他知道，如果是凌行志说的话，就算自己拼了命去更改，她也会不为所动。她对那个人的喜爱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尊敬范畴，但那又不是爱情，天知道一个妖怪，甚至是大妖怪会对一个人类动情是什么样子，而且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她也不过幼年而已，就算有着传承的东西，但如果只是知道，却不理解，那也没什么用。她对那个人的感情，应该更接近于信仰，或者类似的东西。
凌行志离开的时候，凌云还小，所以并不知道在他带着她回来前的三年中两人都经历过什么，有时凌云装作毫不在意的询问的时候，也不知道小妖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注意到情况真是如此，她就只说他只是带她到处流浪而已。
带着一只妖流浪，想到这里，似乎也不对小妖拒绝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在凌云心底开始酝酿。没错，说来他现在要做的就和那个人当年做的事一样，虽然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寻找之旅，但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那个人为了知道妖的真相，而他为了知道那个人的真相。
盘旋在凌云心底的那股粘稠的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同样知道这感情会像一座山一样一直压着他，直到他找到答案，一个他认同的答案。
而且不是这样不行，不是这样就不够，不这样他就不会放过自己。
……
可是说到底早已死去的凌行志是如何命令今天的小妖不要告诉自己信封里的内容呢？对这点凌云还是疑惑不解。
“他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说的？”
于是就这么问了。
或许这句是不该问的。在得到小妖的回答后凌云这么想。
虽然他一直都不想按照凌行志的指令行事，但到面前为止，他似乎从没从其手掌中逃出过。
“在那封信里，行志说如果你要问的话，就不告诉你，这样你一定会继续追问，然后我就告诉你，要把这里的事件解决后才能再去找他的东西……也就是说这是他留给我的信。”
说到最后，小妖笑着将双手放在胸口。
透过她眼缝射出的金色的光，像利矢般刺中了他的心脏。
时隔十年，被凌行志命令的感受再次在她心底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