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雁回归 -- 第四章 樊三爷

风沙不只是大漠才有。

江南也有。

风沙灌满整个客栈。

樊三爷就坐在客栈最中间。

可是偌大的客栈里，却只有五个人。

樊三爷身边有两个剑客，江湖上一流的剑客——夜雨十三。

谁都不知道夜雨十三是两个人，因为这四个字本就是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夜雨十三就是两个人。

而且谁也不知道，其实夜雨十三是樊三爷的人。不是樊三爷请来的剑客，也不是樊三爷的亲戚，而是樊三爷的下人。

樊三爷伸出右手，抚弄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问到夜雨：“你认为有人能够杀得了他吗？”

夜雨目光一斜，回答道：“有。”

樊三爷微微一笑，又道：“可是他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过。”

夜雨微微仰头，回答：“没有谁是常胜将军。”

樊三爷笑道：“你呢？”

夜雨回答：“我也不是。”

樊三爷又道：“你认为你能够杀得了他吗？”

夜雨回答：“我一个人，不能。”

樊三爷又道：“夜雨十三一起能不能？”

夜雨回答到：“也许，能。”

樊三爷哈哈一笑，喝一杯茶，又道：“乌鸦的武功如何？”

夜雨接着回答：“好。”

樊三爷又道：“江南十杀手呢？”

夜雨接着回答：“好。”

樊三爷点点头，又问道：“他们十一人假如与你们比试，你认为谁会赢？”

夜雨回答：“我们。”

樊三爷望望客栈外，道：“寒暄能够杀死他们，你认为不能不能杀死天涯罗刹？”

夜雨回答道：“他也不曾失手过。”

樊三爷笑了笑，道：“倘若你们比试，有没有胜算的把握？”

夜雨沉默不语。

樊三爷又问道：“你们赢不了？”

夜雨还是不说话，十三也没有回答。

樊三爷叹口气，道：“倘若他是天涯罗刹，我岂不是命在旦夕？”

夜雨很肯定地回答：“他不是。”

樊三爷道：“哦？有时候身份也可以伪造。”

夜雨回答：“不错，但不过他没有机会。”

樊三爷喝了杯茶，接着说：“难道他没有机会捏造假身份？”

夜雨摇摇头，道：“没有机会接近您。除非您让他接近。”

樊三爷淡淡一笑，道：“三百万两，其实你们可以去试试。”

夜雨接着回答：“不能。”

樊三爷接着笑着问道：“哦？”

十三这时才缓缓道：“因为与三百万两相比，樊三爷的命远远比三百万两重要。”

樊三爷道：“你认为他就是天涯罗刹？”

十三道：“至少，我们不会让他有机可乘，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樊三爷又喝了一杯茶，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樊三爷是江南有名望的人，他有四座庄园，总占地五十二亩，设计完全是皇家园林般。他的商铺在整个中原地区分布都很广泛。他的财富可以抵得上两个大宋王朝。

可是樊三爷现在却做了一件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很愚蠢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用他以三百万两银票去办，所有人都会去办的。

只是直到现在，这件事情没有一个人办成功。

而现在大多数人都开始畏惧这件事，甚至是逃避这件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悬赏三百万两白银，让天下英杰去办这件事情。

掌柜在为樊三爷斟茶，纯属的技巧，认真的表情。

店小二在旁边看着，一动不动。

樊三爷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尤其是没有胡须。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已经四十八岁的老人，倒像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一样。

至于是什么让他有这张不老的容颜，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但是也没有人去过问。

江湖传言，他正在练一种采阴补阳的邪功，也有人说他已经练成了长生不老的仙丹，更有甚者说他亲自看到樊三爷派出二百八十名最好的水手出海，去蓬莱仙岛去寻找仙药。

前例早已有，秦始皇派出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前去蓬莱仙岛去寻找仙药。

但是这一切猜想都有可能是真实的。

因为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樊三爷正在缓缓地抬起茶杯，然后轻轻吹了吹茶水，然后抿一口，再然后轻轻地放下去。

这一切似乎都在享受，享受一种人生。

樊三爷在等人，掌柜的知道，店小二也知道。

樊三爷一般把一个客栈给包下来无非就是在等人，而樊三爷等的这个人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然樊三爷不可能这么浓重。

可是这个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就算是你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出这个人。

樊三爷从来不会按照常规出牌，正是因为他不按常规出牌，所以他才会如此有名，才会如此富裕。

客栈不在大街上，当然也不在城镇当中。

这个客栈居然在荒郊野外。

这个客栈没有名字，就如同很多没有默默无闻的剑客一样。

门窗完全是开着的，所以风沙便会不顾一切地往里面灌。

当然樊三爷所等的这个人也是一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人。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你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地方来，更不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进来。

在江南地区，也仅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值得樊三爷如此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早上。

夜雨十三站在身后一动不动，但是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樊三爷知道，这个人已经来了。

可是他却感觉不到这个人在何处，甚至没有人看得见这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风沙愈来愈大。

店小二已经伸出手去挡住将要吹进眼里的黄沙。

而掌柜则是停止给樊三爷斟茶，等待风沙变小。

樊三爷眼睛微微一闭，然后又睁开。

夜雨十三呼吸愈来愈重。

风沙也愈来愈大。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人提着一个包走进了客栈。

这个人走的是大门。

这个人的头发遮住半边脸，根本看不到他的真正面目。

这个人没有没有任何表情，一张脸淡淡的，就是那双脚步也是淡淡的。

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关心在意的事情。

他走到樊三爷面前，然后坐下。

他的目光不在樊三爷身上，当然也不在夜雨十三身上，更加没有在掌柜以及店小二身上。

他的目光遥远而飘渺，就像是游魂野鬼。

他的目光平淡而空洞，就像是死鱼眼睛。

他将包袱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地从腰间拿出一只竹筒。

然后打开竹塞，仰头便开始喝起来。

樊三爷闻得出，那是酒，是竹叶青，珍藏了百余年的竹叶青。

可是这竹叶青的气味里却有一种怪味，至于这个怪味是什么，樊三爷不知道。

然后樊三爷问道：“你就是寒暄？”

这个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更加没有理他。

他在喝酒，往死里喝。

樊三爷见过喝酒的人，但是却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喝酒的人。

竹筒里的酒终于还是喝完了，在这一段时间，樊三爷一个字也没有再发出。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脾气，即便是才见面。

樊三爷绝对是一个看人很准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到达如今这个位置。

这个人目光还是遥远而飘渺。可是他却是淡淡地回答：“是。”

寒暄不但神色、走路、就是说话也是如此淡，仿佛整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与他有半丝牵连。

他就是一潭死水。

他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他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樊三爷又问道：“‘天涯罗刹’的人头呢？”

樊三爷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其余的所有事情都不必过问。

其中什么过程也不必知道，他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行。

寒暄还是淡淡地道：“在这里。”

樊三爷笑了，因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江湖上并非没有一个人不是“天涯罗刹”的对手，只是愿不愿意出手的问题。

而蓝藤山庄庄主蓝藤京与嵩山少林智慧方丈、“圣口天绝”令狐文华等武林前辈就是不肯出手。

其实也不是不肯出手，而是有太多太多的顾虑，所以才不肯出手。

樊三爷微微点头，然后夜雨便俯身解开包袱，十三则是将一叠十万两一张的银票放到寒暄面前。

里面的确有一个人头，可是伤口？！

夜雨脸色变得铁青。

十三的脸色也变了。

樊三爷瞳孔开始收缩，道：“他不是‘天涯罗刹’。”

寒暄淡淡地道：“不是。”

樊三爷手捏得很紧，又道：“那他是谁？”

寒暄依旧淡淡道：“寒暄。”

樊三爷再次逼问道：“那你又是谁？”

寒暄还是淡淡地回答：“寒暄。”

樊三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出手。

夜雨十三手里的剑已出鞘。

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然后他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世界静极了。

寒暄站起身，缓缓地朝客栈外走去。

夜雨十三惊骇的表情，诧异的目光并没有对准寒暄，而是四周。

此刻四周居然静得出奇，居然一点儿响动也没有。

风沙还在往客栈当中灌。

樊三爷也诧异地瞪着客栈四周，他永远也想不到，四周会死一般的静，静得匪夷所思。

掌柜与店小二已经瘫痪在地，恰似已疯癫。

三百万两银票已经被寒暄放入怀中。

夕阳愈来愈浓。

但是风沙依旧很大。

然后掌柜与店小二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手拿短剑的人。

但此刻他们都已缩成一团，早已被恐惧包围，就像是看见魔鬼一样。

他们又看见了谁呢？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他们肯定不知道，绝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这个人绝不是寒暄，因为寒暄绝不会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