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5章 公主真邋遢
迟疑片刻，十九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可怜的孩子啊，活了这么大，竟然连“大餐”两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银月马上纠正道：“不是吃饭，是吃大餐！大餐你懂吗？”见十九满脸茫然，接着道：“就是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海里游的，统称起来叫做山珍海味。走吧，想吃就走，别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嗜好吧，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请你告诉我。”
十九听她说话疯疯癫颠没个正经，但又似乎头头是道不像有假，心下一横，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昨天不是还混吃了三块饼吗？当下站起来，道：“走！”
银月格格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这就对了嘛，走！”拉起十九转身就进了星月客栈。
跑堂的店小二忙不迭地过来招呼，见是两个小叫花子，马上换了副嘴脸，喝道：“小叫花子进来干什么，别坏了客爷们的兴致，快走快走！”说着连推带搡往出撵两人。
银月一把甩开店小二，道：“嘿，我把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不晓得银月公主的大名吗？告诉你，本公主今天还就在这里吃定了！”也不顾店小二，拉着十九径直走到里边，拣一无人处坐下。
店小二追过来还想赶走两人，就见银月双眉一竖，道：“我看你还敢再放一个屁！”店小二无奈，看着柜台后面的掌柜道：“掌柜的，您看这——”
毕竟掌柜老于世故，虽然他认识日日在客栈门口行乞的十九，却并不知那个女孩的底细，一时也不敢决断，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意思是同意他们在这里吃饭。
店小二无奈，赶忙招呼道：“两位用点什么？”
银月见问，一口气报了十几道菜名，最后加了句：“再来一壶上等的千谷佳酿，要烫热的！”由此可知她自称最爱吃好的所言非虚了，把个十九听得怔在那里。店小二也略显为难，道：“您看就您二位，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银月瞪起双眼，喝道：“啰嗦什么，吃得了吃不了是我们的事，与你何干？你莫非担心本公主赖账不成？赶快滚下去，速速准备，别把本公主惹急了，不然掀翻你这鸟店！”
店小二不知深浅，不敢怠慢，连应了几声是，忙着下去准备了。
十九方才回过神来，不由佩服银月的见多识广，赞道：“你真有本事，竟然吃过那么多美味，我是连听也没听说过。你真的是公主吗？”
银月得意洋洋，晃着小脑袋道：“那还有假？”
十九看她的穿着，似乎和一个叫花子无异，不过想起明珠姐姐也是公主，却和那些坏人结下了仇。看来公主毕竟不同于凡人，什么都是极为神秘的，道：“只是，我们两个能吃得了这么多吗？别浪费了！”
银月道：“我对吃，虽然从来都是只挑最贵的，但也有一个规矩。”
十九道：“什么规矩？”
银月沉吟了一下，道：“凡我所知道的酒店客栈，无论高低贵贱，从来只进一次，绝不再进第二回。所以，但凡进了哪家，必然要将这家所有的美味一次点全，自知吃不了，就请你过来一同消受，呵呵。你不知道，这些酒店客栈黑得很，哪个客人吃剩的饭菜，既不喂狗，也不喂猪，更不会喂你这样的小乞丐。”
十九道：“那喂什么？”
银月道“端回后堂热一热，继续卖钱。你想想，那么多人的口水淹过的饭菜，啊呀，真是恶心死了！”说着自己也不由作呕。
十九却没觉得什么，他多少年来就是吃别人的残羹剩菜过来的，要是像她这样挑剔，纵使十条命也都饿死了。又问：“那你为什么立那样的规矩？既然想吃，每天过来吃一个岂不更好？少吃多香嘛。”
银月故做神秘地道：“这个嘛——咳，咳——这个你就不懂了。本公主之所以是本公主，就是因为本公主与其他公主的不同之处，这叫个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却哪来的个性？但凡史上有成就者，或帝王将相，或文人墨客，都有一个不为人理解的怪癖，这个怪癖，就是规矩，也叫个性。”看着十九一脸茫然的样子，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再怎么说你也不会懂。”
十九默然，确实他不懂，是啊，乞丐如何能懂公主的道理。
两人谈话间，酒菜陆续上来了。十九以前从未沾过酒，向来很是向往，所以当银月给他倒了一杯后，他猛猛地一干而尽，却觉得刺辣不堪，嘴里，喉间，食道，肠胃里，顿时像钻过一条火龙，灼痛无比，赶忙夹了一大口菜压住方觉好受些。心想这辛辣之物，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再看银月时，却喝得十分享受。
别看银月是个女孩，吃起饭来丝毫不输于十九，及至饭菜上全，两人不再说话，只顾埋头大吃，不一刻，一桌菜已吃去大半。十九摸摸肚皮，已是饱了。这一顿饭是十九有生以来吃得最过瘾的一次，第一，可以不限量；第二，可以随便挑；第三，都是十九从未见过之物。说实话，有些东西十九未必觉得好吃，只是囫囵吞枣地乱嚼一阵，能咽就咽下去，咽不下去的，就吐在桌子上。所以，及至两人酒足饭饱时，桌子上已是狼藉一滩。
银月打了一个饱嗝，宣布也已吃饱，拿根牙签剔了剔牙，又喝了口茶水漱了漱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问十九道：“吃饱没？”
十九道：“吃饱了，谢谢你！”
银月站起来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十九问道：“去干什么？”
银月不高兴了，嗔怒道：“女孩子的事怎么能跟你们臭男人说！哼！”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十九顿时羞红了脸，人有三急，男孩子有，女孩子自然也有，方觉自己问得唐突，好在银月已走开，没看到他这副窘态。
吃饱喝足，十九不由犯起困来，半天等银月不到，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明珠姐姐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飘然而来，他问她去哪了，她只是笑，不说话，临了在他的脸上亲亲地吻了一下……正自甜蜜着，被店小二叫醒，原来是要会账。十九四下看看，不见银月的踪影，问道：“银月公主呢？”
店小二道：“什么公主？”
十九道：“就是刚才和我坐一桌吃饭的那个女孩子。她来了自会付账给你。”
店小二哦了一声，道：“可她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
十九听此一说，看看四周，店里已无其他客人，只有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不时地向这边瞟一眼。十九奇怪，银月怎么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店小二又在催促付账，十九道：“无法，只能等得银月公主来。”
店小二为难地道：“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你先把账结了吧，回去你再跟她讨要也是一样。”
十九争辩道：“我哪里有钱给你？要不是银月公主说要请我吃饭，我哪敢进来？还只能是等她来吧。”
店小二想了想道：“那你告诉我她家住何处，我们好派人去取饭资。”
十九道：“我哪里知道她住哪里？我又不认识她，只是今日午间，她忽然过来说她叫银月，是个公主，要请我吃饭的。”
店小二哭笑不得，变色道：“小子，你被骗了，那个女孩比你还邋遢，一看便知也是个小叫花子，她是自己没钱吃饭，才拉着你过来做抵押的。”
这一说，十九顿时醍醐灌顶，是啊，这世间哪有那么好心的人，平白无故地请他吃饭？怪不得她说但凡酒店客栈，只进一次，绝不进第二回，原因却在这里，急切地道：“那你们赶快报官把她抓回来，我真的没钱给你！”
店小二道：“她出来行骗，自是早已谋划好了的，此时不知已去了哪里，怎么抓她？无法，这笔账只能算在你的头上了。”
十九道：“好没道理，你明知道她是骗子，却为何向我要钱？”
这时，坐在后面的掌柜干咳了一声，走了过来，道：“若不是你和她装作认识，及至她走时，我们必会阻拦，其实是你和她合伙起来骗我们的。她是主犯，你就是从犯，报官也罢，主犯畏罪潜逃，就拿从犯问罪！本店在这市面上少说也开了十几年了，上上下下的人情关系多少还是有的。”
几句话把十九唬住了，不敢声言，半晌方道：“可是我真的没钱啊，要不给你也行！”
掌柜的哼一声，道：“你们吃的都是本店的名菜，量你个小叫花子也还不起，唉，今天就算我倒霉。这样吧，从今日起，你留在店里做工抵债，你可愿意？”
十九道：“不知得做几日工方何抵清？”
掌柜的又哼了一声，沉声道：“怕是要做一辈子！”
就这样，十九有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比之他先前的自由职业，未必能好到哪里去，毕竟他做乞丐时，每日即使睡到日上三杆也没人过问。而现在，整日劳作不休，三更刚睡五更便起，劈材，生火，热水，打扫庭院，擦洗器具，喂猪，喂狗，而至店门大开时，住宿的客人陆续起床，又得听凭吩咐，挨个往各客房里送水送饭，收拾房间，提倒马桶之类……日间跟着大伙忙乱不停，当然，最重最脏的活儿都是他……每日至少忙到子时方睡。睡的地方尚不及他现在的住处，只是一间柴房，无床无铺，就在冰冷的地面上和衣而眠。
星月客栈是本地最大的客栈，每日客流不断，因为十九的加入，老板打发了三个打杂工，而所有活计全着落在十九一人身上，工作负荷之大可想而知。虽然客栈里每日吃剩的饭菜不少，但确如银月所说，根本轮不到他，他每日的补给就是早晚各一个馒头，不是久长馊了的，就是发面不好被客人退回的，简直无法下咽，别说菜了，连口汤都无法喝到。
这一切，都拜那个自称是公主的银月所赐，所以，十九恨极了她，每每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雪报此仇。可是店家看他看得很紧，从不让他去前堂，而每天只在后院辛苦，想出去也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