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4章 无亲哪有家
鼠老大哈哈大笑道：“小小年纪，骨头倒挺硬，看你还能硬倒几时？”伸手抓住十九的胳膊，十九顿时感到一股电流从手腕开始直通到整个手臂，接着漫延到全身，进而转向五脏六腑，似乎每一块骨头都要碎了。
但十九仍不服软，哈哈大笑道：“太舒服了，有没有更刺激的！”
鼠老大阴笑几声，道：“好小子，果然有种！”手指微动一下，十九便又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向里紧缩，仿佛全身罩了一个紧箍一样，直压得肝胆欲裂，眼珠也似要迸出。虽不致死，却是生不如死。
十九的面部已完全扭曲变形，十分狰狞可怖，但他依然不屈，兀自大笑道：“好啊，再来点厉害的！”感觉嗓子受堵，声音也似乎发不出了。
鼠老大的手背已微微见汗，显然这种功法消耗体力过大，他又动了一下手指，十九又感到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有无数虫蚁在往里钻，他咬牙切齿，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瞬间，终于，他忍受不住，大吼起来……
忽听一声娇叱，一个白影疾飘而至，瞬间已到鼠老大面前，一条手臂向前疾送，直指鼠老大胸口，胸老大为了自保，只得放开十九，伸手将那条胳膊格挡开去。那条白影趁机搂住十九向后退开，说道：“鼠老大，你对一个孩子用此极刑，真是灭绝人性！”来人正是被十九救了的明珠。
众人立刻拉开架势，形成合围之势。
此时的十九已是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笑了笑，对明珠道：“姐姐，你怎么来了？他们打不死我的……”
仅有一面之缘，就让眼前这个孩子如此舍身相护，明珠感动不已，看着十九的样子，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悔恨，紧紧地将十九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道：“傻孩子，你何必如此……”话声哽咽，已是说不下去了。
十九气息微弱，但还是装作小大人样，道：“姐姐莫哭，要做好人，就不怕被坏人欺负！”
明珠已是泣不成声，道：“都怪姐姐一时大意，忘了这些禽兽无孔不入，竟让你拿着姐姐的东西去换吃的，唉，是姐姐害了你啊！”
这时，十九的七窍均开始冒血，瞬间已将满脸染得通红，但仍然强装笑脸，道：“不怪姐姐，姐姐没有骗我，那东西真的能换来饭吃……”
明珠低下头，在十九的唇间吻了一下，自己唇间沾了不少鲜血，双唇抿了抿，将血迹抿回嘴里，向着鼠老大等人道：“你们要的是我，与这位孩子无关，要是你们尚还有点人性，拿出点丹药来给他服下，等这孩子无碍了，我跟着你们走。否则，我是宁可玉碎，不求瓦全！”
十九道：“姐姐别跟他们要，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吃他们的东西！”却忘了先前已经吃了他们三个干饼，转向众人道：“你们有种杀了我，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声音却极其微弱，估计没几个人听到。
明珠更加怜爱地看着十九，道：“听姐的话，乖，他们不敢把姐怎么样。”
鼠老大哈哈大笑道：“明珠公主，忠人之事，必当肝脑涂地，冒渎之处，还望海涵！既然公主相求，定当照办！”伸手去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瓷瓶，道：“这是在下祖传的修心丹药，莫说是受了这点小伤，就是五脏俱碎，服下此药也当无碍。”扬手将瓷瓶抛了过来，明珠接住。
十九轻声道：“姐姐是公主吗？却怎么和这些坏人结下了大仇？”
明珠惨笑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鼠老大接着说道：“只是有一事也要向公主挑明，公主前时中了我门的天合阴毒，却至此未见发作，想是已经男女之事，不过还要提醒公主，我门的天合阴毒，每逢月圆之日药性发作一次，若不服我门的独家解药，那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望公主请勿自误！”
明珠暗骂了一声卑鄙，脸微红了一下，道：“我既已答应跟你们走，生死自在你们手里。”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黑色药丸，给十九服下，向鼠老大道：“此药有甚讲究，还望告知。”
鼠老大道：“似他这等轻伤，服用一粒已足够，不出两日必当痊愈。若想增强体质，则每日早晚各服一粒，必见奇效。”
明珠哦了一声，低声问十九：“听到了吗？”
十九仍是嘴硬，道：“我才不服他们的药丸！”却忘刚才已服了一粒。
明珠将嘴凑近十九的耳朵，低声道：“听姐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定要保重自己，日后必有相见之时。”环顾了一下众人，又爬在十九耳边低声道：“还有，姐在你的床铺之下藏了东西，有用。以后若有机会，你到流浪岛找我。”十九这次没犟，听话地点了点头。
明珠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将十九脸上的血擦掉，丝帕里外都梁得鲜红，但她并不嫌脏，仍将丝帕叠好，藏回自己的怀中，道：“记住姐的话，别误了自己。”
服过药丸的十九，渐感受损的筋骨神经已然恢复，暗道：“此药果然神奇！”听了明珠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是今日虽和明珠只有一面一交，却历来无人心疼的他已对这个大女孩生出依赖之感，不知今日别过，何年何月再能相见，不觉伤感，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哽咽道：“姐姐定要保重自己，我不会忘记姐姐的！”话未说完，已放声大哭起来。
明珠也受了感染，心疼不已，道：“姐姐也不会忘记你的！”转身向鼠老大等人道：“走吧！”便自己已先向前方走去。鼠老大等人相互看了看，暗自使了眼色，一齐跟了上去。
十九大叫了一声：“姐姐——”
明珠略微停顿了一下，也没回头，反而加紧步伐向前走去。
望着明珠等人的背影远去，渐至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十九的心头涌过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自他记事起，遭遇的都是世间白眼，从未有过哪怕一个知己朋友，虽然和明珠姐姐相识不过几时辰，却觉得足可生死相待，此生此世，有这么一个相亲相爱的人儿做伴，哪怕飘泊一生也不孤独。却不曾想，刚才还嘘寒问暖，瞬间便各奔东西，相会之期渺茫不可预测，自己费尽努力，最后还是无奈，怎不叫人伤心？
十九呆呆望着远处明珠消失的地方，久久才回过神来，今日劳顿一番，已是累极了，挣扎地回到住处，勉强洗净脸上的血迹，躺在床上便睡得一塌糊涂。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腹中饥饿的信号再次传来，十九才悠悠醒转。屋外阳光明媚，照亮了整个屋子，外面似有鸟语花香，鸡鸣狗叫之声。十九爬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春梦，繁华过后还是无尽的寂寞。看看空落落的屋子，没有亲人，哪里有家？想起生死未卜的明珠，不觉悲从中来，真想放倒头再睡过去永不醒来，可是腹中的饥饿感再次袭来，让他不得不面对吃饭这个大问题。
起了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明珠明别时给他的嘱咐，赶忙翻起床铺，却见一个小布包。解开布包，是一块折叠成四方的兽皮，展开来足有三尺见方大小，只见上面有许多杂乱无章的图形，也有无数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在十九看来，却像一群蚂蚁爬过的痕迹。
十九疑惑了：“这是什么东西？明珠姐姐贵为公主，自不会骗他，可是到底有什么用？”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管怎么说，明珠姐姐说有用，那必定是有用的，哪怕自己用不着，说不定有朝一日见到明珠姐姐再交给她。
于是，十九又将兽皮重新叠好，依原样包在布包里，复又压在床铺底下，却觉不妥，想了想，又拆开墙上的几块方块，将布包放到空洞里，外面再用方砖码好，这才放心了。
明珠在时他是英雄，现在明珠不在了，他只能做回他的乞丐了。十九出了屋子，望了一眼刺眼的阳光，忽然觉得有点泄气，这可能才是属于他的生活。他叹了口气，缓缓地向闹市走去。
今天的运气比昨天都差，在星月客栈门口跪了快两个时辰了，也没遇到一个施主，大多远远地看见他就绕开走了。又等了半天，十九感觉到有人主动靠近他了，抬头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叫花子，不过是个女的，蓬头垢面的。只是看她的眼神，却傲气十足，仿佛是个公主。
十九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
那个女小叫花子弯下腰盯着他看了半天，伸手用两只指头潇洒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盛气凌人地道：“你是干什么的？”
十九懒得理她，也极潇洒地耸耸肩，摊摊手，意思是：这你还看不出来吗？真是白痴！
那个女小叫花子又道：“你一定很饿吧？”
十九有点烦了，心想你是拿我寻开心吧，我不饿呆在这里等死啊？还是没理她。
那个女小叫花子似乎不愿善罢甘休，接着道：“你饿了一定想吃饭吧？好吧，算你好运气，本公主今天大发慈悲，就请你吃一顿大餐，来，走吧！”说着就拉住十九要走。
现在的十九，别说是大餐，就是随便一块炊饼，对他来说也具有十足的诱惑力。他耸了耸喉节，有些心动，但是怎么看这个小女孩也不像是能吃起大餐的。但她的眉宇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傲然的霸气，让人怎么也不愿意把她和小叫花子联系在一起。
那个小叫花子似乎看出了十九的迟疑，拍拍胸口道：“怎么？不相信我能请得起你吃大餐？告诉你吧，你看着我像个叫花子，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个公主，嗯……银月公主你听说过吗？”见十九摇头，也不介意，接着道：“你可以直接叫我银月就好了。知道我为什么叫银月吗？哈哈哈，月亮不是银色的吗？你见过金色的月亮吗？我平生好吃恶穿，凡是吃的，一定要最好的；凡是穿的，一定要最差的。”
她那里嘻嘻哈哈地说着，把十九说得越发疑惑了，心想真还没见过有这种嗜好的。不过想起大餐来，他还是在心里强迫自己认为世界上应该有这种嗜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