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包工头高强
旁边站着的张新明用眼睛观察着这一切，说实话，张新明有些心疼，那个时候，熟牛肉一斤要卖八块钱，很值钱的。要是让他选，他最多给春生四五斤，就算是可以了。但是闺女这样做了，他也不好干涉。
春生对师傅和师母说了一声：“师傅，大姑，我走了，过完初五我就回来。”
张新明说：“中。”
林秀兰说：“记得替我问候你娘好。”
春生说：“中。”
张丽和春生一前一后上了河堤。
春生害羞，左右前后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俩，才放下心来。
张丽在街上做生意，见多识广，不怕人，大方得很。
张丽说：“春生，记得姐对你的好，今后别忘记了姐啊！”
春生笑着说：“不会的。”
张丽说：“你说你初六来吗？”
春生说：“是的。”
张丽说：“好的，我等你。”说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人，就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沓钱，递给春生，说：“拿着，回去给你娘和弟弟、妹妹买东西用。”
春生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要。”
张丽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春生的上衣口袋里，让他扣上扣子，说：“路上不要掉了，窜出来，就可惜了，一共是五十块。”
春生说：“那就谢谢你了。”
张丽站住了，对春生说：“好，你走吧，我看着你。”
春生鼻子一酸，真想抱着张丽，好好地亲一亲，但是他又不敢，怕别人看见。
春生走了几十步，一回头，看见张丽还站住原地，冲他招手呢！
此时，河堤上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还是很冷的，张丽一直到看不见春生的背影了，才扭头回了家。
林秀兰发现，张丽的脸冻得红红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秀兰对张新明说：“他爹，我看咱闺女八成喜欢上春生了！”
张新明说：“我也发现了。”
林秀兰说：“春生这孩子是不错。”
张新明说：“我看咱闺女有眼光。”
林秀兰说：“过两年，我看就挑明了，把事情给他俩办了，咱俩少操心，闺女大了，不能留。”
张新明说：“中，中，春生又是徒弟，又是女婿，和自己儿子差不多。”
春生回到家里，先把五十块钱交给娘，说是师傅给的，然后把牛肉切成两份，一份留给弟弟、妹妹和娘吃，一份用草纸包好，对娘说：“娘，我去看看爷爷、奶奶去。”
刘彩云说：“去吧，去吧，你爷爷、奶奶见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腊月三十晚上是大年夜，天刚刚黑，村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农村人，喜欢热闹，都喜欢买大大的开门炮、关门跑。越大的炮仗，火药越多，点燃后嘭的一声，震得近处的房顶啪啪的往下掉泥巴块。那个时候，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瓦房，平房、楼房还不多见。
农村人，大年三十晚上睡觉，要放关门炮。起五更，要放开门炮。起完五更，就开始吃年夜饭了，又要放一大挂最长的鞭炮。各家各户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的不同，买的鞭炮的长度也不同。鞭炮长的，代表这一家人去年挣钱了，舍得毁。村子里的孩子听到谁家的鞭炮响的时间长，就会蜂拥而至，到这里拾炮。
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是不断地走亲戚，你到我家里，我到你家里，有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没有的步行，大家吃吃喝喝，喝酒划拳，打牌赌博。一年到头，就是这几天村子里最热闹，到处都是人，乱哄哄的。
大年初二，刘彩云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看望爹和娘，遇到了妹妹刘彩霞一家人。
妹夫高强一副发了大财的模样。他本来个子就不高，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上身披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里面是棕色的皮夹克，脚上是一双军用大头棉鞋。手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金戒指，明晃晃的，四处放光。
春生看着他那个打扮，像是电视上香港的黑社会老大一般，就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姨夫！”
高强上上下下打量了春生一眼，拍了拍春生的肩膀，说：“不错，不错，你小子长高了，也长胖了，多高了，春生？”
春生说：“一米七三。”
高强说：“今年多大？”
春生说：“十六了。”
高强说：“还会长的，将来肯定像你爹一样，也是一个大个子。”
春生笑了笑，腼腆地看着高强，没有说话。
“在家里干啥呢？”
“学做厨师。”
“跟谁学？”
“张新明。”
“挣钱吗？”
“没有钱，学徒没有工资。”
“那不是白干吗？！”
春生又不说话了。
“干脆跟我去北京吧！”
“干啥？”
“干啥都中，我给你开工资。”
“做饭？”
“做饭也行。”
“一个月多少钱？”
“你是外甥，跟别人不一样，随随便便，一个月七八十块。”
“有那么多？”
“这不算多！跟着我干的大老师，一个工我给他开五块钱，一个月随随便便就挣一百多。”
乡下人，称呼有技术的建筑工人，会砌墙的，叫“大老师”。
春生一听，就动了心，说：“姨夫，我愿意跟你干，去北京。”
高强说：“你跟你娘说说，去北京多好，可以见见大世面，跟着我，我又不会亏待你。”
这个时候，刘彩云正在和妹妹刘彩霞跟她们的娘说话。
春生进屋，叫了一声：“姥姥。”
姥姥忙从身上掏出两块钱，递给春生，说：“春生，你的压岁钱。”
春生摆了摆手，说：“我大了，不要了。”
姥姥假装生气，说：“再大，到了姥姥这里，也是个孩子，拿着，别嫌少。”
春生在刘彩云身边坐下来，对娘说：“娘，我想去北京，跟我姨夫打工去。你看行不行？”
刘彩云一愣，说：“你姨夫同意了。”
春生说：“同意了。”
刘彩云连忙站起来，到了院子里，问高强：“高强，你愿意带着春生？”
高强说：“愿意吗，都是自己孩子。”
刘彩云说：“他去能干啥？”
高强说：“干啥都行！个子比我高一头了，是个大孩子了，能出去挣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