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10章 忆年少踏雪放歌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湖中的氤氲雾气被一扫而空，恰似湖容云正尽，山色雨初晴。

经过一夜的休整，众人精神恢复了许多。

昨夜派出的玄衣飞骑已连夜备好了车马，李安世、芙蓉郡主、刘北云每人一乘马车，魏津亭所中的柔筋散之毒昨夜已被玄衣阁医官诊治化解，便要坚持骑马而行。

李安世亲自把老孙头搀上了自己的马车，要一同乘车，老孙头起初坚决不肯，认为这样逾越了礼数，颇为不妥，但李安世一再坚持，认为回衡州一路颠簸，老孙头伤势最重，自己这辆马车更加宽敞舒适，便于休养。

见李安世态度坚决，老孙头便不再坚持。

车厢中已铺了厚厚的锦缎被褥，老孙头由于身中背伤，所以只能趴在软软的被褥之上，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两眼微红。

“哎，我说老孙头，这三年你我朝夕相伴，可没见你红眼流过泪啊，莫非是刚才上车前风大，风沙吹进了眼？”李安世见状，打趣道。

老孙头头歪向里侧，吱吱呜呜的说道：“正是，老了，迎风落泪总是难免。”

李安世收了笑容，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昨日没有你的袖剑飞蛇，没有你那舍身的飞空一剑，不敢想象今日能有几人活着返回衡州，等回到王府，我会安排王府最好的郎中给你诊治，你就好好静养便是了。”

李安世左手撩起身侧的车帘，只见玄衣阁的玄衣飞骑骑马护在三辆马车左右，莫云山则一骑当先，在最前面开路，魏津亭在队尾断后。

玄衣飞骑一律身着玄衣，腰佩锦秋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背负神机弩。

想起父王组建的这支玄衣飞骑以往的赫赫战功，看着眼前这以一当百的精锐之师，李安世不禁放下心来，笑着对老孙头说道：“老孙头，看这光景，需要三日才能赶到衡州，无聊得很，昨日你不是说小瀛洲一战之后，要给我说三天三夜的书吗？”

老孙头咳嗽了两声，润了润嗓子，开始说道：“公子，老夫还是从四十年前说起吧。”

见李安世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孙头便开始讲起：“四十年前，老夫才七八岁，适逢天下战乱纷纷，可怜父母早亡，我孤身四处乞讨流浪，饥餐露宿”。

“由于多日粒米未进，我竟晕倒在了官道旁，恰巧一位隐士路过，救下了我。恩人见我天资尚可，孤苦伶仃，便收我做了开门弟子。后来，师傅又陆续收了五位弟子，总共四男两女。五个师弟师妹之中，四师弟与我感情最好，也许是同为孤儿的缘故吧，我俩谈话最为投机。四师弟虽然小我几岁，却颇有抱负，别的师兄弟都在跟着师父每日勤习剑术，唯独他却从早到晚捧着兵书，求师父教他纵横之道，用兵谋略”。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一个冬日，师父将我叫到他的书斋对我说，我已学艺二十多年，是该下山闯荡江湖历练历练了。师父送了我这把寸芒剑，叮嘱我下山任侠闯荡，勿忘扶危济困”。

“当夜，我与四师弟在山中的放鹤亭纵酒作别，虽然山中正值天寒地冻，白雪皑皑，但我们手执酒壶，对饮白干老酒，以手弹剑相和，甭提何等爽快。”

老孙头说着，目光迷离，似乎已飞身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夜，两个踌躇满志的青年，在雪中天地苍茫的终南山武圣峰顶放歌对饮。

一名白衣剑士右手高举酒壶，仰头将壶中白干老酒一饮而尽，顺势将酒壶一掷，仰天长啸，在皑皑雪地之上，舞寸芒剑，淋漓顿挫，时而腾身跃起，一剑问天，时而踏雪挑剑，豪气凌云，纵声放歌：“秋阴重，西山雪淡云凝冻。美酒一杯谁与共，尊前舞雪狂歌送……”

旁边面色通红，已有几分醉意的一名年轻后生，以手弹剑，应声附和：“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一曲歌罢，二人哈哈大笑，大呼痛快，相互搀扶，以剑拄地，在天地苍茫，白皑皑的雪地中，踏雪放歌而去。

说到这里，老孙头心情激荡，那一段回忆无疑是他内心最难以忘怀的一幕。李安世听得入神，也是心情澎湃，无限向往。

停顿了良久，老孙头再次开口，徐徐说道：“负剑下山之后，我独闯东岳圣剑峰，江南的剑池，以寸芒飞剑成名于江湖，被称为白衣飞剑。”

“咳咳，什么？我没听错吧？就你这磕碜样被称为白衣飞剑？”李安世摸了摸下巴，一脸坏笑。

“臭小子，想当年，老夫也是一袭白衣、英俊潇洒、玉树凌风、风流倜傥的风云人物啊！”老孙头面露无辜，继续说道：“老夫之所以沦落到这副磕碜模样，还要从下山三年后的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说起，我在西子湖畔遇到了一位红衣少女……”

见李安世托着腮帮子正听得入神，老孙头发觉自己一时兴起，竟一不小心漏了底，便咳嗽了几声，支吾着想要搪塞过去，“后来呢，十年后……”

谁知李安世来了精神，不依不饶，急忙打岔道；“等等，老孙头，重点！重点！别一竿子扯到了十年以后，先说清西子湖畔如何？正想听呢！那个红衣女子怎样？快说呀！”

老孙头苦笑了两声，佯装嗔怒道；“这臭小子，还不依不饶了，罢了。当时我初见此红衣女子，真是惊为天人，竟痴痴的跟在身后走了大半个西湖。正巧在白堤断桥遇到几个纨绔公子垂涎红衣女子姿色，欲行不轨。我一见此景，心中窃喜，正好在红衣女子面子一显身手，英雄救美。熟料，还没等我飞剑出袖，带头的纨绔子弟已从桥头落入湖中，剩下的几个也被那女子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而那名女子手中正是拿着那把九虎鞭。”

李安世若有所悟道：“难怪前日在林中，你见到那名红衣女子，会追问柳红绫的下落，莫非你在西子湖畔所见的那位侠女便是柳红绫？”

老孙头点头道：“正是，后来……后来……我们……我们决定要相伴一生，然而，我俩并没想到，不久以后我们会从此阴阳相隔”。

车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