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大葱蘸酱，封侯拜相
北唐佳境，烟雨苏杭。
要说这苏杭二州，烟雨时节，在整个北唐境界内最为仙气氤氲，浩浩荡荡中，携南山兮越北海，衔远山，入汉江，还真有些气吞天下的傲人气势，虽没有那些诗词中如此夸张，却也有自己的独特意境。
三分濯清涟的圣洁，三分欲语还休的小女儿姿态，又三分却是成熟了的绾正小媳妇们的春意盎然，至于其他的一分，则是交织成这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人间百态，诗情画意。
俗话说上游天堂下有苏杭，如今的这两座古城，文人墨客造访颇多，宛若过江之鲤，人人趋之若鹜，似两颗娇嫩的水灵白菜，被人糟蹋了好几遍，却也有钟灵造化之人，来此蓬勃生华，大放异彩，更增添一抹盛世辉煌的奢靡气派。
若有此心东流去，一半褚越是西湖。
梅子雨，清晨的西子湖畔，水汽朦胧，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那座玄秘塔，一身的粗布短打，留着刚刚长出来不久的黑亮短发，后背背着一个淡黄色的包裹，里面干干瘪瘪的，似乎没有装什么东西。
少年长相一般，说不上多么俊秀，也说不上多么难看，只是眉宇之下的鼻子生的挺拔，倒也算得上相书上经常给皇帝立传时候写的那句隆准而龙颜,只是少年的眉宇之下好看，这眉宇之间的一双眼瞳，却是有些不同常人的病态。
那双眼眸此刻竟然没有神采，就宛若是他眼前这西子湖，这天下间有许多的江河湖泊，西子湖畔之所以如此有名，除了楼外楼的上品菜肴，凄美传说，还有那无人可取代模仿的神采，如果无神，那么西子湖，就算有此名，怕是也没人来此游玩踏青了。
他身边的游人无数，少年游侠儿，女中豪杰，大家闺秀，白发老者，一个个的在他身边来了，走了，哭了，笑了，可是他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玄秘塔，还有那个著名的玄秘塔碑文，沉吟不语。
倒是有不少的锦衣妇人从他的身旁经过，这年头北唐没有太多的顾忌，再加上这些妇人大多是喜爱年轻男子，时不时的挑选两个，倒也形成了花间韵事，可是这些人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走过。
少年轻声叹了一口气，从后背的包裹中，拿出一把明光锃亮，磨得异常锋利的尖锐之器，抚摸刀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杀猪屠狗什么的，也不好混啊，最大的狩猎场地路野苑，被那帮子沙门和尚占据，不让打猎，整天念诵经文，超度往生，如今我付斌，可是还欠着那王大老板好几十斤上好的五花肉呢，这狗倒是好说，随便找条生的肥硕的宰了便是，可这王大老板，点名要野猪，让我这样没有门市的小子，只能自己想法子打猎了，也好攒点银子，去拜拜山头啊。”
少年叫做付斌，很平常的一个名字，听说是那个已经因病老去的自家养父，也就是上一任的杀猪的，给起的名字，取自他的姓氏，花了十个大子，找个老秀才起上个文武双全的好名，虽然这名字也算不错，可是和少年杀猪的身份，实在是不符。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北唐之地，儒学兴旺，一些个手艺商贩，也都爱附庸风雅，那些行军打仗的军官大老爷们，也都爱做上个匹夫诗词，沾点文人墨客的雅气，可是除了那几个知名的诗句之外，其他的不过是平凡的打油诗罢了。
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付斌便是这么一个人，十四年来，一直生活在这个诗情画意的苏杭地带，却是干的最为人看不上的杀猪屠狗生意。
虽然说儒学讲究中庸之道，也有高手不在庙堂，在江湖的说法，许多的人选择了韬光养晦，中隐于市井，所以这几行名姓的青石上，许多的英雄人物，也是来自于市井之中。
更有一些人杰，没有人气轰然炸裂，一发不可收拾，气吞天下的时候，也就是干着屠狗赶车打鼓卖鞋的营生。
只不过这只是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的想象，并不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北唐传奇，亦或者是各个朝代国家传奇中的人物，各种榜当上的天骄，更多的还是虚度年华的寻常百姓，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和那些爱情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昂，能够遇见携手天涯的人。
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天资纵横，那么你大可以找高人鉴定，如果高人点头，愿意收你为弟子，那么恭喜你，龙腾飞跃，一步登天，如果高人摇头，那么只能够说明你有病，得吃药，出门去找悬济堂，找名家开几位苦涩草药，医治下自己的失心疯。
日头移到苍穹正中央的位置，肆无忌惮的洒落着阳光，福泽大地，今天的这个地方，倒也是少了几分的烟雨气息，多了些和煦明朗，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清朗不少。
而这中午，大街小巷的游人散客，已经稀少了。
如果说北城的新悦坊是整个杭州城内达官贵人千金买笑，大把大把花银子，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的头号销金窟，那么南边的碧山竹海，则是文人墨客抒发自己高尚情操，顺便赋诗几首，陶冶一下旁边人文文学修养的好地方，如果是夜晚时分，红袖添香夜读书，美人素手研墨，在这碧山竹海内，月下秉烛，谈情说爱，也是个让人陷入英雄冢的好去处。
至于东西两边，则隔着一条河，成为天然的贫富分割线，西边都是商贾富家，而东边则是一些个干下等营生的苦力，或者是不被看好的冷门受益人，亦或是日子穷苦的人家。
而这翰林巷便是那些个贩夫走卒，劳苦百姓们愿意自掏腰包，在这里热痛割爱的一处风水宝地。
尤其是在干活了一天的活计，或者是中途累了，想要歇息片刻，晃晃悠悠的走到那个写有“江湖”二字的百年老字号茶馆，跟那些个机灵劲儿十足的小伙计们，要几样干果蜜饯，特色小吃，兜里面稍微有点钱的点上一杯大红袍，没钱的则是沏一壶半就不信的浊茶，闻着淡淡香气的茶叶味，吃上几口小吃，在听那个一身长袍的马老讲上一段江湖传闻，修者秘录，当真是他们心中王侯将相们一样的舒坦日子。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上回咱们说到了有未来佛子出世，地涌金莲，舌绽兰花，头顶升光，有大日出现之征兆，一步一个莲花，坐在寺庙中，本想对门下众僧讲经说法，却不想有一头巨大无比的苍鹰出现，横行无忌，顷刻间，当地民众死伤无数，生灵涂炭，未来佛子出手，顷刻间佛光大现，天女散花，天际之间梵音不停，前往度化这头恶毒苍鹰，可不想那不是苍鹰，竟然是金翅大鹏鸟，一人一鹏大战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却说这个未来佛子手掌一翻，拿出两个窝窝头，蘸着大酱，大口大口吃将起来，不多时……”
马老此刻身穿着儒生长袍，正在那里要胡乱吹嘘，三尺长髯之上，已经挂了不少的吐沫星子，而且付斌还发现，离这个老头近点的地方，听客们都将自家的茶碗小吃，悄然向后挪了几下。
“老马，你少胡说八道了，那窝窝头蘸酱，别说是那传承神秘的未来佛子，就算是一个刚进江湖的农家穷小子，手里有了点银子，怕是都不会吃吧，那都到了地涌金莲，舌绽莲花的地界，那玩意儿，人家真稀罕吃，就算是给我那都不愿意吃，你少胡诌了，说点干货正经的。”显然是有人不满意马老的说书风格，直接插嘴说道。
马老停下他那天马行空，吐沫星子横飞的摇头动作，不在说话，定眼观瞧，眉头倒竖，眼睛瞪得浑圆，指着那个站在门口带着嘲讽笑意的少年，说道：“你一个杀猪的知道什么，那未来佛子，吃的窝窝头，虽然名字是叫窝窝头，可却是以妖魔之肉为面，以外道之血为水，以此来做成的，至于那大酱，则是取自君山，不是寻常之物，正是君山往生草制作而成，未来佛子以此在腹中度化那些邪魔外道魂魄，当真是菩萨心肠，自身承受痛苦，不算什么，成就人间正道，端的是当得上未来佛子的名号。”
“呦呵，这个好，赏！”
“马老有学识，果然是博观取约的人物，这说话就是不一般。”
“你个杀猪的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别在这里打扰大爷的雅兴，我告诉你你欠我一共五十斤的上好野猪肉还没有着落呢，你今天少说两句，别打扰大爷的雅兴。”一个肥头大耳，身披绫罗的中年男子，皱眉说道。
“原来是王大老板，刚刚没有看到你，真是在下失礼，只是现在手头太紧，这猪肉？”
“赶紧走，一个月之后给我就行了，你要是不走，我就现在让你给我拿出来五十斤猪肉，少在这里打岔了，赶紧走，真是的，好不容易听马老说书，都有人打搅，马老您老赶紧接着说，这后来未来佛子又是和那金翅大鹏鸟怎么打的？”
王大老板一脸的不难反，直接对着姜尘摆手，示意他出去。
付斌嘿嘿一笑，说了句“一言为定”的话后，就转身快步离开，刚刚所带着的三分嘲讽，七分虚伪早已经去而不见。
他就是摸清了王大老板的为人风格，方才这样做，这么长时间来，不让外出打猎，给人帮活有没有多少散碎银两，更是凑不齐那赊欠了王大老板五十斤的上好野猪肉，虽然说人家钱都付了，但是那钱都被他送到白鹤书院中了。
这每天到了中午时分，他便是钱而不舍的捣乱大业，这一来二去，还真就让把事儿办成了，王老板喜欢听书，那么他天天去打岔添乱，这久而久之，还真就让他把朝思暮想的事儿给办成了。
“宁嫁河西一张床，不要河东一间房，这王大老板，喜欢来这里听书，倒也算是一个怪事了，河西人看不起河东人，那是常事儿，只不过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等到我把那点银子凑齐，怎么说也得自己置办点事儿，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看我付斌的能耐。”
刚走一会儿，停下脚步，从包裹里面拿出一个褐灰色的小罐子，把盖子打开，再拿出两个用黄纸包着的窝窝头，蘸着大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走。
“那老头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沙门的未来佛子会爱吃这玩意儿，那个金翅大鹏鸟似乎本来就是佛母，不应该这样啊，算了，不想这些了，既然那个路野苑不让去打野味，那么就去曹夕山，碰碰运气，反正就在付家寨那儿，万一不行，躲到家里不出来，让那帮家伙应付就行了……做男人，就得一往无前，老爹说得好，窝头蘸酱，封侯拜相，舍得一身剐，敢把天王老子拉下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