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赤雨
西晋永平元年三月辛卯，帝都洛阳。申时。
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顷刻间，天地晦冥，刚刚还风和日丽的天色霎时间便已昏黑。随即，那抹最后的亮色立即被浓浓的暮色所吞噬。如同希望被绝望吞噬一样。
云层中突然透出一层诡异至极的红光，天空映成了一片紫色，从远远的东方，不时地传过来隆隆雷声，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打得皇宫内城太极殿上的琉璃瓦刷刷直响。这雨，竟然赤红如血。
一阵风吹过，猩红色树叶飘零落下，整个大地铺成了一片血红。天降赤雨，真是又新奇又可怕，洛阳城寻常巷陌里的老百姓纷纷跑出来观看，特别是小孩们，更是激动又紧张，在血雨中疯跑，嘴里唱着歌谣
“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
时交子时，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辰。
一辆马车飞快驰向皇城青石板铺就的官道，经过的里巷中灯火昏暗，几盏灯笼在房檐下被风吹的摇摇摆摆。在微弱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各街口的墙壁上贴着大张的海捕文书和戒严布告。在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里，只有更夫提着灯笼，敲着破铜锣巡夜，不时有宫中负责禁卫的北军中候属下三司马营的将校带兵疾驰而过。
官道长数百丈，阔十二丈有余，马蹄得得，轮声辘辘，过了宣阳门不远，便是铜驼大街。车停在阊阖门前等侯宣召。几十名宫内虎贲侍卫服色鲜亮，纹丝不动，便如钢浇铁铸一样地站在巍峨的阊阖门外东阙和西阙之间，使这空旷而又寂寥的天街，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阊阖门北面正对宫城正殿太极殿，南面为御道铜驼大街，并直通内城正门宣阳门。
车上下来一位老者和一位少年。静静站在阊阖门的东阙和西阙之前侯旨，两个阙台之间相距二十丈，阙台高数十丈，显得气势雄伟，巍峨壮观。
老者白皙的两颊在几盏宫灯照射下显得苍白而憔悴，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他便是号称“敦煌五龙”之一的关内侯索靖。博通经史，不单以“银钩虿尾”的书法一道妙绝天下，而且谶纬之学在当朝也是无双无对。自从前天夜观天象看到荧惑入太微，帝星不利，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今日皇上宣召，便连夜赶来。
索靖神色郁郁，呆呆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那赤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滴滴答答打在宫门前的铜驼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铜驼乃是汉武帝时铸造，体如马形，长一丈，高一丈，足如牛，尾长二尺，脊如马鞍，在阊阖门外，夹道相向。精工巧细，堪为极品，铜驼的后面，依次排放着铜马、铜龙、铜龟、辟邪、麒麟、天禄等传说中的灵兽，蔚为壮观。
“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陌上集少年”
此时若论天下繁华，无过于洛阳；论人物衣冠之盛，也无过于洛阳。但这表面的繁华之中，却是杀机重重，当今皇后贾南风和太尉杨骏争权，司马宗室中的各位王爷在四周虎视眈眈，孰强孰弱，孰为天下主宰，天下事，尚未可知。
十几天前，皇帝的两个同母胞弟，二十一岁的楚王司马玮与十八岁的淮南王司马允奉召到达洛阳。晋朝两个最年轻却最有权势的王爷同时进朝，当然不是巧合，必有所为。
在二月癸酉到三月辛卯间隔十九天。这十九天，有识之士听来响彻洛阳的是都是磨刀霍霍的声音，想到大乱将做，未免宫殿倾颓，天下板荡。索靖心乱如麻，不禁一声长叹。
“索大人，区区有一事请教。”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君侯是为天下而叹？为百姓黎民而叹啊还是为自己而叹呢？”
索靖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戴九龙冠的孩子，在一群黄门侍者的拥簇之下走到索靖身旁，表情淡漠，目光逼人，脸上却犹带稚气，。就这么随随便便站着，也令人感到一种迫人的威仪。
索靖身后的少年突然感到这个孩子有一股巨大的气场，它无影无形却无坚不摧，令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嘀咕：“这是什么护法结界？怎地如此霸道？”
索靖认得来人乃是东宫太子司马遹，太子自幼聪慧，有其高祖父宣帝司马懿之风。但长大后，不修德业，性情刚烈却奢侈残暴，于宫中摆摊切肉卖酒，并在西园销售杂货，以收其利。又好算卦巫术，忌讳颇多。
索靖赶紧拜倒行礼。
太子将索靖扶起来，微微笑道：“索君侯清名重于海内，我一直好生相敬，只是缘悭一面。常想着登门求教，未得其便。今幸于此相遇，真是天假之便。只是尊卑阔绝，朝规森严，不便往来。君有澄清天下之志，他日我如果继承大统，必当力矫时弊，事必躬亲，到时候还望索君侯倾力辅佐才是！”
索靖道：“殿下言重了，这些原是做臣下的本分，怎敢不尽力？”
太子点点头，和索靖拱手作别，领着一群人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索靖身后的少年突然说道：“师叔，我看太子殿下倒是挺聪明能干的。大晋朝在他手中中兴，也未可知！”
索靖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老天先降下一痴儿做天下之主，然后又让痴儿生出一个机灵乖巧的孩儿，看来冥冥之中实有天意。太子殿下人是极聪慧能干的，却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倘若真的聪明，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若是个笨蛋，却不能过了那些魔劫。唉，看他的造化罢了。”
他突然看向宫墙尽处，只见有黑气数团，往来倏忽，低头附耳对少年叮嘱道：“小石头，今夜宫中妖气森森，危机重重，你要相机行事，千万不可大意。不是有你哥哥在暗中保护，老夫还真不放心让你这个小毛头涉此险地。唉，但举目世间也只你是一目两眸，剪水重瞳，能看到白虎观九长老用法力结成的“八龙云篆明光之章”,此行大是凶险，若有个一差二错，怎么向你师父交代啊。”
那少年眼珠漆黑，甚是灵动，若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眼中赫然是两个瞳仁。只见他转了转眼珠，微微一笑道：“微妙无方，理不可知，目不可见，不知所以然而然，谓之竹林清风。师叔你就放心好了！弟子不会给竹林一脉丢人的！”
索靖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箫交给小石头，极为郑重地说道：“此箫名为“凤鸣九霄”，非竹非木，非铁非金，吹出的声音常人无法听闻，白虎观长老虽然还在坐关，但梦与神交，却是可以唤醒的。他们听到这个“华胥引”之曲，就会发动“九天浩然之气结界”，记住，一定要在站在“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中心吹动方可奏效！”
两扇厚重的朱漆宫门被司阍缓缓推开。
一个长身玉立，微见瘦削，俊美潇洒的年轻官员已从宫中迎了出来，拱手行礼道：“先生，陛下和皇后正在太极殿等阁下，快请进。”
索靖赶快抢前一步，拱一拱手，小声问：“长渊，今晚皇上皇后的意思如何？”
眼前来人是当今皇后贾南风的嫡亲外甥，名叫贾谧，字长渊，母亲贾午是前太尉贾充的小女儿，父亲为韩寿，因外祖父贾充的儿子黎民早卒，因此过继给黎民为嗣，改姓贾。当下任职散骑常侍、后军将军。继承外祖父“鲁公”的爵位。曾跟索靖学习过书法，因此执弟子之礼。
贾谧凑近索靖的耳朵低声说道：“索公，今天皇后面前说话千万小心，这几个月天下妖异频现。先是年初，江南会稽郡传闻，该郡的鱼蟹都变化为田鼠，数量巨大覆盖了原野;然后又是荆州南阳郡传闻，当地人捕获了一只老虎，这老虎只有两只脚，像人样直立行走，后来又突然消失了;还有人报幽州塞北有死牛突然开口说话，说"中国其必为胡所破也"。前几天洛阳官道铜驼街旁一棵高十丈许二人围抱的大树无故折断。今日又是天降血雨。当今圣上圣后心里总不免惴惴不安。所谓"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都知道先生谶纬之学在当朝除了白虎观的九位长老外也是无双无对，因此召先生来问问吉凶祸福！”
索靖心中一阵踌躇，蒙上一层阴云。他深知道当今皇上痴愚，皇后贾南风是一个心机深沉，十分多疑、刚愎自用和脾气暴躁的女人，极难侍候，辅国大臣太尉杨骏又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下令凡是皇帝下的诏书，都要先送到他女儿杨太后处审议，通过之后才能生效颁布。不用说，这一招也是为了阻止贾皇后干政。贾皇后恨杨家那是恨得心头滴血。夹在两股势力之间，自己若是一个答对不小心，很可能是身死族灭。
两人一路行来，但见宫中一座座殿堂构筑宏伟。辕门列兵，森然环卫。一路上遇到许多黄门禁卫，都是远远便避在一旁，向贾谧低首行礼，执礼甚恭。
穿过了三条长廊，来到一间大殿之外。
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执金吾，手里的仪仗在满庭灯火的照耀下闪着金光。
贾谧向殿外值守的小黄门道：“关内侯索靖，散骑常侍、后军将军贾谧觐见。”小黄门进去禀报了，随即转身出来，合十道：“皇上皇后有旨，让两位在太极殿觐见。”
两人进了大殿，跪下候旨。
只见几十个宫鬓堆云，锦裙曳地的少年宫女，纤纤玉手中各举着一柄碧玉为竿，羽纱为面的宫扇，漫步而出，分立两旁。然后，便有八个手捧金钵如意的宫女，拥着皇上皇后缓步而出，踏过红毡，走上屏风后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
带冕旒、穿衮龙袍的晋惠帝司马衷靠在枕垫之上，半睡半醒，双目微睁。望望索靖望望贾谧，满脸的痴呆愚肥，满腹的困扰疑窦。
皇后贾南风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矮小，皮肤青黑，眉间有痣，鼻孔朝天，嘴唇包地，眉后还有一大块胎记。十余根巨烛在大殿四周燃起，照得贾皇后面容惨淡，一张丑脸阴森怕人。
皇后烦躁而又威严地低声说：“两位爱卿平身吧！”
转头向皇上问道：“陛下不是有话要问吗？”
御座上的皇帝司马衷微笑不答，只见这位天下之主此时面色平和，似笑非笑，既似专心贯注，诚心正意，又似心有别属，早巳神游物外。
皇后一脸不耐，转头一叠声地问底下的黄门侍者：“白虎观的消息来了么？杨太尉怎么还没有到？”
“回娘娘话，白虎观消息来了，九位长老正在坐关。给皇上写了青纸谶言。太尉回话说他正在大夏门一带巡视，已经派人去召他迸宫，马上就到。”黄门将一卷封好的青纸低头跪呈给皇后。
贾后展开后念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念完后突然大怒，几下将青纸写的谶言撕个粉碎，扔到身边宫女的脸上，拍案大骂道：“放屁，全都是放屁！”
那宫女吓的匍匐在地，抖个不停。
这皇后相貌本来丑陋，这时心中动怒紫胀了脸皮，更是吓煞了人。这个样子，不要说是人，连鬼见了，怕也是要避让三分。底下诸人各各心惊胆战，
贾后继续骂道：“白虎观的这些个糟老头子，整日埋在故纸堆中寻章雕句，浪费宫中许多稻饭,不见对江山社稷有何贡献，还个个是大肚汉！吃喝好手，酒肉先锋!先帝朝时，一年出观五次，如今却变成了五年出关一次，还动不动就说什么天机幽微难测，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自知，哼，等到了时候，这天机哀家知道了，霉也早倒过了！养他们何用？依哀家看来，倒不如一把火把这些老朽和那些个天机烧了，以祭先帝为妙！”
索靖吓了一跳，赶忙跪前一步道：“皇后殿下息怒，白虎观诸位长老都是儒教的前辈耆宿，个个清识难尚，至德可师。最为清贵华重，都是高才英儒，还请殿下三思！收回成命为是！”
贾后冷哼一声道：“那你抬起头来，给哀家讲解讲解这几句话到底在讲什么玄虚！还有，最近这几个月天下妖异频现，老天爷这是要闹哪出啊，还有这天降赤雨，外边都有何意见？”
索靖抬眼看时，只见一张生满鸡皮疙瘩的丑脸，正瞪眼瞧着自己，看到她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光，不禁心中打了个突。镇定一下心神，朗声奏对道：“皇上皇后都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天现异像，乃是天道精微之效也，白虎观长老谶言乃是《尚书》中的句子，“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当年舜帝告诫大禹之说，意思是，人心是危险难测的，道心是幽微难明的，只有当朝者一心一意，精诚恳切的秉行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国家……”
贾南风没等他把话说完。眯起一双小眼睛，两道寒光直射索靖，仿佛直可看透他的心肝五脏。拍案怒喝道：“你……你还在胡说八道！”
索靖听得皇后动怒，不敢再说。
贾后继续怒道：“此天象明明主奸臣当道，蒙蔽主上，你们偏偏故弄玄虚，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像你索靖，寸功未立，却被封为关内侯，给上面送了多少银子啊？听说有人把你和前朝张芝、皇象、钟繇几人并称为“书圣”，有这回事吗？”
关内侯索靖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说道：“那是那些无知小民随口乱说，微臣实在不敢！望皇后殿下明鉴！”
一个年轻黄门手提一盏宫灯进来，躬着身子奏道：“启奏皇上，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杨大人到。”
几个月前晋武帝病重，杨骏将其软禁在含章殿，身边侍卫皆换为自己心腹。晋武帝本欲以杨骏同汝南王司马亮共同辅政，然而杨骏平素忌惮司马亮，便趁晋武帝昏厥之时与武悼皇后篡改诏书，自封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并督促司马亮往许昌上任。司马宗室大权旁落。个个恨他入骨。
杨骏自知平素没有威望，不顾傅祗、石崇、何攀等人劝谏，大开封赏以求收买人心，此后大权独揽，执政严酷且刚愎自用，不纳良言，遍树亲党，疏远宗室。杨骏及其弟杨珧、杨济权倾天下，时人称之为“三杨”。
贾后对索靖冷笑道：“圣人不好当啊，哀家看你还是做个老百姓的好！”
索靖像挨了一棍，他的脸色立即苍白如纸。他叹息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臣谨遵殿下教诲！”
他这句话刚出口，忽听得殿前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跟着有人说道：“索大人是朝廷重臣，升降贬赏自然有尚书省评定决断，不劳皇后殿下操心！皇后职守在后宫，只管母仪天下，统治六宫就好了。些许微劳，就由臣等操心就好！”
只听得靴声囔囔，一队铠甲鲜明的虎贲侍卫拥着太尉杨骏走上殿来，只见他身躯肥胖，一张青白色的方脸，须发白多黑少，年纪虽老，仍是步履矫健，高视阔步的走来。
贾后正倚着美人靠歇息，见了杨骏先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杨太尉，架子不小啊，还得三催四请才能请动你的大驾！”
杨骏“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了一阵阴云。微微冷笑，道：“皇后殿下刚才说种种天象主奸臣当道，蒙蔽主上，不知道奸臣是谁？蒙蔽了主上什么？殿下这么说，那是咬定我处事不当，政事不修，连累百姓天降不祥的声名了？”
贾谧上前叱道：“杨太尉，皇帝皇后面前，你怎可没上没下的乱说？”
杨骏冷眼斜睨，极其不屑地喝道：“偷香窃玉的贼种，两姓小儿，在老夫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
贾谧是贾充小女儿贾午的儿子，其父是南阳人韩寿。“窃玉偷香”一典，正是来自于于贾谧的这位美男子父亲。韩寿“美姿容，善容止”，也是贵族子弟，其曾祖父韩暨曾为魏国司徒。二十岁即被贾充辟为司空掾，成日与贾充一帮僚属 在府中宴饮论事。贾午少女思春，曾于窗户间窥见韩寿美貌，就遣一婢女往韩寿处，充当红娘。
这婢女伶牙俐齿，说贾午“光丽艳逸，端美绝伦”。韩寿心动，晚上施展轻功翻越府墙和贾午私会。姑娘食髓知味，云雨数番后畅爽得不得了，把晋武帝御赐给贾充的西域异香也偷出来赠送给韩寿。贾充的僚属报称，说韩寿身上奇香扑鼻，经月不歇，贾充大惊，深知这种异香武帝只赐给自己和大司马陈骞。又联想小女儿近来“悦畅异于常人”，明白是女儿偷汉，便也顺坡下驴，把贾午嫁予韩寿为妻。后来贾充无子，韩谧过继给黎民为嗣，改姓贾。杨骏故有此骂。
贾谧受辱后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只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黑气，一发即隐，阴鸷深沉。
贾后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她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你说什么？你当着我和皇上之面，怎敢如此无礼，不怕我杀了你吗？””
杨骏大声道：“杀不杀我这个先帝的辅国大臣，自然由皇上拿主意。皇后殿下怎么能妄干朝政呢？”
贾后大怒，气的嘴唇哆哆嗦嗦，毫无血色，脸色煞白，气得要骂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颤声指着杨骏道：“你好……你好……。”
说完起身拉着贾谧拂袖而去。
杨骏转身对司马衷奏道：“陛下是尧舜之君，不罪言者，关内侯索靖忧国心切，不暇细思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皇后殿下生气。但他历来带兵，所立事功颇多，其中也不乏可采之处。望陛下明察！”
司马衷看看自己外公的脸色，沉吟片刻，点头说：“姑念他还有点忧国之心，朕不罪他。”说毕，把手一挥，自顾下朝去了。
杨骏转头对索靖拱手笑道：“君侯草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老夫钦慕已久,素闻索大人博通经史，不单“银钩虿尾”的书法一道妙绝天下，而且谶纬之学在当朝也是无双无对。往日在下也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果然盛名之下，其实不虚。你先退下候罪吧，待圣上气消了之后。我自会给君侯在圣上面前美言！”
索靖听到杨太尉这番拉拢卖好的话，只觉得不寒而凛，皮肤上都起了一阵悚栗。表情淡漠拱手做礼道：“杨太尉位居枢辅，皇上倚信甚深，一番推举之心幼安心领了。幼安告退！”心中暗暗啐道：“我索幼安可不受你买好。”
从宫门出来，索靖心中异常沉重。心想自己宦海沉浮，垂垂老矣，逍遥林泉之间可也，何必为五斗粟折腰？”
数道闪电划破夜幕，接着狂风大作，摧枝折叶。将树叶卷的漫天飞扬。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震得这座号称天下之中的千年帝都籁籁发抖。便如上古之神抽响了惩戒之鞭，惊得阊阖门外的关内侯索靖浑身激凌凌地一颤！
一直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小童突然“哗啦”一声，散在地上，化做几根竹枝。这乃是竹林一脉“竹影千变”的化身法门。
这位老者收起竹枝，用手拍着眼前的铜驼，涕泗横流，愀然长叹：“牝鸡司晨，弱主当朝、大臣庸聩，天下大乱将起！铜驼啊铜驼，恐怕老夫下次见你就将是在荆棘之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