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
清晨起床号响起之前,曙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前面也提到过驱逐舰全员都住在驱逐舰宿舍。驱逐舰娘两到三人住一个房间。每个人都分给各自的床和置物柜。说句题外话,战舰和空母的话则在个室之外还配给两间大屋子,这也偶尔成为遭人嫉恨的原因。
通常情况下,驱逐舰队的舰娘由四个人组成,而第十四驱逐队则拥有最多的六个人。因此需要占用三个屋子。像潜水艇舱内一样狭小的屋里摆着双层床,能够保证隐私的只有遮光用的帘子。不管愿不愿意都不得不和其他舰娘构筑起亲密的关系。
阳炎和皐月住在一起。虽然觉得她性格开朗应该不会让人感到无聊,但是她却时常挂着帘子。阳炎觉得又不是灯火管制明明没必要这样的。就连阳炎第一次进到屋里嘟囔着哎赶紧睡吧的时候,皐月都没想过把帘子打开。偶尔会传出来点动静,好像也只是在做俯卧撑而已。
归根结底是不是不太想和别人接触呢。而且不止是这屋里的,第十四驱逐队的都是这个样子。
(感觉不太对啊……)
在吴的时候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不管是在驱逐队里还是怎样都是如此。她在整理自己的穿戴的时候,也会给不知火检查下。当然不知火也有检查阳炎的,也可以说是种稍许有些危险的关系。
“哪里不太对”的这种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的训练之中也依然持续着。
第十四驱逐队在镇守府的栈桥集合。高雄突然对阳炎说道。
“你来。”
才刚对高雄说了“指导就拜托了”,就被投了这么句话过来。
因感到诧异而发出惊叹的阳炎并没有错。通常训练这类事都是由轻巡洋舰或者重巡洋舰来进行指导。特别像轻巡洋舰还会在炮击训练中担任假想敌。
“为什么要让我来啊?”
“你是向导舰吧?”
“可我是驱逐舰啊!?”
“也不是不能干呀。”
“不是啊,我就没干过!”
“谁都有个第一次嘛。”
这样说着的高雄,留下一句“我和鸟海还有训练”就走了。
留下了阳炎茫然自失。虽然还有一点期待她会转身回来,可高雄的身影已经不见。而且也没有一个人从她身边路过。
无可奈何地转过身。第十四驱逐队的成员们已经列好队伍。
列队这说法只表现出了好的一面。虽然还算是排成了一列,可就像是在马路上违章停车一样歪七扭八。长月好似找到了杀父仇人一样瞪着阳炎,身边的霰的视线则徘徊在远方。皐月则不停吵着“来锻炼肌肉吧,锻炼!”潮战战兢兢地只在意着自己的右手边,而在站那儿的曙则毫不留情地看向一边。
而阳炎,则不得不指导她们的训练。
但是。
(对着这么一群家伙该怎么办才好啊!)
她虽然没把这句感叹说出来,在心底却是尽情喊了个够。自己是既不是轻巡洋舰也不是重巡洋舰而是驱逐舰。从没听说过驱逐舰来进行训练指导。自己才是想学的都学不过来。而且也没有自信来当什么向导舰。
有几位舰娘从附近路过。而每每经过都能听到“曙在啊”“皐月也在”“一群累赘”这样的声音。
心情差到极点。哎,神啊,如果你在的话就请听我说。我不会许如果能转世就投胎做空母这样奢侈的愿。能让我当个潜水艇或者渔船改造的特设监视艇什么的都行。还请您务必不要把这种难对付的家伙塞给我。啊,不过果然还是当个伪装巡洋舰吧。感觉比较帅。
抬头望天,眨了两三次眼。好不容易才把嗟叹赶出了心房。
“那么,开始航行训练吧。”
“说什么?”
长月投来的疑问中夹杂着敌意。
“事到如今还练航行?当我们是游泳都游不好的小孩子吗?”
“航行是一切的基础。正是能在海上前行我们才能被称之为船。来,开始吧。”
阳炎拍了拍手。
话虽如此,阳炎也觉得长月说得没错。航行是入门中的入门,从成为舰娘开始就重复练习了说出来可以让人愕然的次数。因此虽然不能说不练也行,但是心中“到现在还搞这个”的心情怎么都无法消去。
而这只是因为阳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其他的训练才好。因此就先进行了自己也懂的航行练习,而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心中的不安,阳炎拍了拍手催促大家。
舰娘们集合去领取装备。
基本上舰娘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搭载着装备度过的。训练中自不必说,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取下来。只有就餐、入浴和就寝的时候会把装备取下,交给维修队。也有舰娘觉得装备与自己的生死息息相关,想要自己来维护,对于她们则会把装备借出。
得到了军需部装备保管库的许可,舰娘们领到了装备。
阳炎看到写着“吴→横须贺”的装备松了口气。要是丢了可就出大事了。
因为都是驱逐舰,全员的武器都是舰炮和鱼雷。此外还有通信器材和不能漏掉的两台发动机。
阳炎的炮塔是12.7cm连装炮,而只有皐月和长月搭载着12cm单装炮。为了和深海栖舰作战,武装的强化刻不容缓,然而现在不太顾得上驱逐舰。不过只有鱼雷发射管则是配备给了全部驱逐舰。而这似乎是在提督强烈要求之下才争取到的。
根据驱逐舰的型号不同,武装的样子也各不一致。具体来说就是卡扣的形状不一样,着装的部位也有区别。这是为了能够与每一位舰娘相适应,根据适应性测试的结果分配下来的。
说起这个适应性测试还真是相当曲折复杂,不管本人是想当战舰也好空母也好,测试结果优先于一切。闭月羞花的少女们被测量身高、采血采尿、每个孔洞到每个角落都被查了个遍,最后戴上插着好几根线缆的怎么看都像是新种生命体的头盔,在视网膜上投影出奇怪的CG影像,用是和否来回答出现在上方的下方的红色的蓝色的“想试试杀掉这个人吗”的问题。
测试结果虽然有切实告知舰娘,得出结果的过程却绝对不会被公布。曾经有舰娘怀疑“是不是把测试结果折成纸飞机,按飞的远近顺序来决定的”而提起了信息公开诉讼,结果因为测试过程被当做特别解密处理而吃了闭门羹。
阳炎从没后悔过自己被选作驱逐舰。但是还是偶尔会怀疑这个适应性测试是不是没有发挥机能。特别是遇到像曙这样的舰娘的时候。
现在也是,在保管库中,曙看向一边动也不动。
“喂,戴上装备啊。”
阳炎的提醒也被无视了。
“曙,不全员一起航行的话就不叫训练了吧?”
“没意义啊。”
曙瞪向阳炎。
“反正都是一群笨蛋,保持阵型和舰队运动都做不到,训练也是白搭。”
“才不是白搭啊!航行是基础,大家肯定都能做到的。”
曙嗤之以鼻。
“你是吴出身的还真是可喜可贺。真的觉得所有驱逐舰都能像模像样地航行吗?”
“当然了啊。”
“那你试试看就好了。”
一番对话之后,曙也戴好了装备。
回到栈桥。除了刚刚当上舰娘的那个时候,都不会使用游泳池来做航行训练。因为要在海里作战,在海里训练也是理所当然的。
阳炎率先从栈桥踏上海面。虽然多少有些失去平衡,还是很快就稳定下来。这方面的感觉和在吴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在海上支撑着舰娘的是双脚上穿着的两台发动机。怎么看都是鞋而穿上去也是鞋的感觉,但是舰娘们称之为“发动机”。发动机的底部和脚跟的部分会发出推进力,推动舰娘前进。
某种意义上发动机是比武器还要重要的装备。舰娘通过发动机与背着的单元来获得推力,如果失去它们就会动弹不得。锅炉被破坏舰娘只会停止行进,发动机被干掉则会失去浮力而沉没
慎重起见阳炎回身看了看,其余的人也都同样站在海面上。
阳炎松了口气,向曙说道。
“看。不都做到了吗?”
“暂且还算是。”
曙有些看不起似的回答道。
前行了一段距离后,阳炎发出排成一列的命令。
“嗯——从单纵阵开始吧。”
单纵阵是指排成一纵列航行的方式。是最为基本的阵型,也被认为比较简单。只要注意在身前的舰娘就勉强可以做到,也可以说是适合刚刚分配来时日不多的舰娘的阵型。
身为向导舰的阳炎担任排头。回头看了好几次确认是不是排成了一列。
“走了哦——两舷前进原速。”
阳炎开始前进。回头看去,大家都跟上来了。
松了口气。看吧,什么问题都没有。
“两舷前进原速,黑一零。
阳炎稍稍调高发动机的转速调整速力。通过语言发令的同时,没有忘记由背后发出信号。
再次回过头去。感觉有些没跟上。
怪了,阳炎以为是自己太快了,又下达了别的号令。
“两舷前进原速,赤一五。”
咣地一声响,发生了撞击。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后背。阳炎差点往前摔出去。
回头看去,皐月在按着头。
“好疼……”
“喂,我不是说要减速吗。就那么撞过来是搞什么啊。”
“诶——不是说原速嘛。”
“不是指那个原速,而且打出了红的信号啊。是说让降低转速。”
“红?”
皐月歪了歪头。阳炎一瞬间差点晕过去。
“黑是提高发动机转速,红是降低!这些很容易记住的吧!”
“啊——咱那个,不太喜欢听课。”
不知道为什么皐月还挺自豪的。
“咱更喜欢锻炼肌肉增进体力什么的。而且就是远征也会很快受伤,一直都躺在船渠里,没怎么去听过课。”
皐月笑得倒挺实诚,可阳炎却抱起头来。
“基本的东西都一点儿不懂!?亏你还真能就这样去远征呢。”
“因为只要一往一返能回来就好咯。”
“那在哪受的伤啊?”
“一直都是两舷满速,有时候发动机当机有时候波浪太大就受伤了。”
皐月大言不惭地答道。
阳炎想她还真是个只知道锻炼肌肉的笨蛋。一直都发挥出全部速力的话当然会容易受伤。还以为她是和深海栖舰作战才入渠的,简直想要诅咒这样想的自己。
“哪里有舰列都组不成的舰娘啊……”
“不止咱一个人哦?”
皐月转过身。其他的舰娘们也都乱成一团持续航行着。
“哇——霰,再往前走一点!”
“无视她霰,就由我来保护你。”
“…………”
三名舰娘一齐朝这边驶来。比起排成一列列还不如说是一团毛球。潮惊慌失措地光挥着手,长月则紧紧拽住霰的胳膊不松手。而霰则噤口不言,简直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失去意识了。
她们就那么纠结成一团,眼看就要倾倒了。
曙在远处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这番光景。
她靠近阳炎。
“看吧。”
阳炎一时无从反驳。
“肯、肯定只是还不熟练。”
“基本的都不熟练,不是再糟糕不过了?”
“经常会有突然想不起来的时候嘛。变成战斗阵型就肯定没问题了。”
“呵——那就试试呗?”
曙一副像是在嘲笑她的语气。阳炎接受了她的挑衅。
“全员横向排成一排!就当做是要和深海栖舰作战!”
舰娘在战斗时经常会排成一横行进行攻击。
而这也是最难的。必须要配合前后左右的同伴,而且还是要在战斗的时候完成队形的变换。如果有一个人突出或者动作迟缓,就会打乱鱼雷发射的时机。炮击的时候每次只要进行微调即可,鱼雷发射了就一去不回,没法像炮击那样调整。
“保持好横向间隔!”
阳炎发出指示。这个间隔也很重要,如果不小心离远了的话就会听不到指示,离太近则会碰到头。
“两舷前进第一战速!”
伴着阳炎的号令声,全员一齐进发。
然而,很快队伍就变得散乱起来。潮慢了一步,皐月则跑到了阳炎前面。
“两、两舷前进第二战速!”
阳炎发令提升速力,结果阵型变得更加凌乱。仅仅是混乱也罢,连间隔和所处方位都开始混乱起来。
“啊真是的!好好排成一列!”
不知道阳炎的声音有没有传达到。皐月一边叫着“耶——”一边飞跑着,长月则依然和霰紧挨在一起。潮还是慢腾腾地前进着。
长月拽着霰的左臂,因此霰开始渐渐向左转弯,穿过潮的行进方向。
潮则像是不善航行的舰娘常干的一样,光顾着注意自己的脚下。因而没有注意到霰和长月。
“……啊,哇——!”
咣!潮和长月撞在一起。霰没有被撞上,因为长月保护了她。
两人在海面上仰面朝天。阳炎赶紧折了回来。
“喂,没事吧!?”
长月最先站起身,朝着霰而不是阳炎说道。
“没受伤吧,霰?我保护了你哦。”
“……谢谢。”
长月松了口气牵起霰的手。“太好了……”这样说着,眼里还泛起了泪光。
阳炎可没有空看两人满是电视剧味道的对话。
“你俩怎么样都好,潮呢!?”
潮则是仰面朝天晕倒在了海面上。
“唔喵……”
“我这就把你弄起来。”
阳炎拽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来。潮虽然意识还在,但是有些头晕目眩的样子。毕竟是以第二战速相撞。没出什么别的事已经可以说是幸运了。
“受伤了吗?”
“没有……”
潮摇了好几次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阳炎松了口气。
“呼……真幸运……”
“我以前遇上这些事,也都没有受过伤……虽然自己说感觉有点奇怪,说不定我还挺幸运的……”
“幸运不是挺好的么。”
提到舰娘想要存活下来所必须的能力,很多人都会回答是运气。有时舰娘自己也会这样主张。既有仅仅挨了一发炮弹就被击沉的,也有吃了很多发还是浮在海上,凭着自己的力量回到镇守府的舰娘。然而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也就让人不得不说“活下来是因为运气好”了。
“连累了其他人,还真是多亏了你的幸运呢。”
如此说道的不是阳炎,而是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曙。
“搞什么撞到别人,是又想给人添麻烦?差不多行了吧?”
“…………”
“有舰娘在航路上的话,避让后行是常识吧?”
“…………”
潮不做声,只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感觉她实在是太沮丧了,阳炎忍不住插了嘴。
“谁都会有失误嘛。”
“要是演变成了电和深雪那样的大问题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唔……”
这实在是难以反驳了。在海面上出现这类差错,很容易就会致命。特别要是在和深海栖舰作战的时候发生的话就更是无可挽回。
即便如此阳炎还是还了嘴。
“那你呢?能排单横阵进行舰队运动么?”
“当然能了。”
曙干脆地大胆说了出来。阳炎心头火起。
“那试试看?”
“行啊。就你和我吧。”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于是就变成了这二人进行舰队运动。剩下的人边休息边旁观。
曙占据了阳炎右方的位置。“什么时候开始都行”这样说道。
“……两舷前进强速。”
阳炎启动了发动机。不是原速而是一口气提升速度。往右边一瞥,曙面不改色地跟着她。
“两舷前进最大战速。”
阳炎级以船速为骄傲,只要不是岛风的话都有自信不慌不忙地甩开,但曙还是跟了上来。
她的心里开始感到惊讶。
“两舷前进满速!”
阳炎已经不去看身边。她明白曙就在那里。阳炎转舵。
“方三!”
向右方三十度进行方向变换。发出信号的同时转右舵。阳炎心里想着说不好会撞上,结果并未如此。曙正好还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Q方!”
这次则是左方四十五度转舵。而曙则依然紧随。
“方一!两舷后退半速!”
向右方十度进行方向变换,然后倒转发动机降低速度。曙依然出现在指定的位置上。
“两舷前进第一战速!方二!四方!齐一三零!”
提升速度后右转二十度、左转四十度。最后还使坏,按原位向右方一百三十度调转船头,但曙却没露出一点跟不上的迹象。
这之后还进行了好几次舰队运动,曙直到最后都保持着间隔,从未走乱方位。
回到了旁观的舰娘身边。不知为何响起了掌声。
阳炎半惊半楞,向曙说道。
“你……真厉害。”
“哼。”
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驱逐舰在舰队运动上落后别人可不行吧?”
“但是我今天可是第一次和曙组队啊。一般的话不管怎样都会多少有些偏差的。一下子就能配合好的舰娘,就是在吴也没有。”
“那是她们没有才能吧。”
“……喂,曙,和我们一起吧?凭你的实力的话,第十四驱逐队也不会被小看了。”
“我不想和驱逐舰结伴。”
曙这样告诉阳炎,留下一句“今天就先回去了”,就扬长而去了。
剩下阳炎和其他四人被留在海面上。
“咱们也回去?”
皐月说着这样无忧无虑的话。而阳炎摇了摇头。
“还不行。从单纵阵开始重新来过。”
“哎——”
“就这样被曙说三道四不觉得窝火吗?所以要更加努力训练。”
阳炎挨个面向每个人说道。
“皐月,你只顾着看前方还一直满速,把速度降下来。潮则反过来要看着前面。不看着脚下也不会摔倒的。长月和霰离远点。”
“我发过誓要保护霰的。”
“贴那么紧的话,一发至近弹两人就会一起倾覆的。霰的话……总之先说点什么。”
霰只是眨了几次眼,也不确定到底理解了没有。
“……就当做全员都明白了我说的话。那就从头来一遍。”
结果,那天的训练始终都只在练习舰队运动。
而训练的成果——
五人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和擦伤,肌肉酸痛折磨得她们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