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事 -- 第二章 扒手与美女的邂逅
今天这帮端公先生，法术就非同寻常了：
先看主伙的那付扮相：仰仗他生就的异常壮实与丑陋，加上红巾裹头，乌黑的长袍撩起前幅扎在宽大的红腰带上，袒露前胸，红底黑白三色花脸，一把白晃晃的杀猪刀，柄上还吊着已经污秽不堪的五色布条，后边还列队站着“道士”，“佛门弟子”等众生……好不威武。实足大恶之人，足可与旧社会刑刑的刽子手相比——鬼也怕恶人呀。
再看法式过程，用武力镇鬼，那气势好生了得：唱段能够感人致深；辞令可以地动山摇，镇住鬼神；刀术舞得硬是可以向他泼水，都不会打湿他；赤脚过炭火，就让人惊心肉跳了，哪还经得起光脚板刷地一声，从烧得通红的铧犁铁上踩过去，冒起青烟；加上他大大的一口烧酒，喷在火把上形成的火球，相信是任何厉鬼也应该胆寒。
接下来是对厉鬼好言相劝，并许与三牲相赠，要它另外找寻可托之人物。
应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少：野外劝茅人吃烧酒，让当场陪酒的人都醉得心慌；喊茅人替死，阴风颤颤；一刀一个三牲，鸡、鸭、羊头，应声落地，其魂魄去的干净利落。
这次喊出的替死鬼的名字是“蒙二郎”，应声的是睡梦中的孟家双老，一个是平常被人尊称的孟二叔，别一个被称孟二娘。孟家两位老人以为是谁带来了孙女儿的消息，都同时应答了。喊声过后，归于平静，双老都以为自己耳朵不好，没听清楚。后来俩人果然当了孙女的替死鬼。
这次，也算让两个老年人死得其所，本来身体就不好，孙女一去就没了音讯，因思念这个仅有的独孙姑娘，便双双病倒，以至法式过后没几天便携手命归西天。两位耄耋老人同时离世，人们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成了自家孙女的替死鬼，因为，他们离世不久，就有了孙女的消息。因此成就了一段夫妻恩爱的佳话，令很多老夫妻极为向往不说，更是成就了苗端公他们这帮善于打生死替的手艺人的美名，——试问，方圆百十里，有哪个端公能做得到用苦主家老年人的命换得回年幼的孙女的命？
这当然是用老竹换新笋的佳话呀。
孩子出门打工，几年都没个音讯，哪有父母不急的。其实他们不知道，还是那句话说得对：打工挣钱，你要老板的钱，他更要你的命。由于收入微薄，工作也太过辛苦，如果回到家乡，心中铁定没脸见人，以致他们有人连写信报平安的勇气都没有。这孟家姑娘本身心气高，她不向家中回报告消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以为这孟家姑娘是谁，她就是磨刀溪的一枝花，被伙伴们称为山莓刺的孟银菊姑娘。
这端公作法，请得的带信人很有点讽刺，带来消息的人，居然是个惯偷。
事情是这样的：
星光下，一座残破的木制老宅极不协调地安插在砖混结构的楼房中，久雨之后的天晴天气反倒使它散发着霉臭气息，使它显得阴森恐怖。门户洞开，主人根本没在意家中会被盗贼光顾，听任腐朽斑驳的门窗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昏暗中，乱七八糟的卧室内，隐约可见蚊帐里坐的大男孩沮丧不已，蚊帐也然大开着，任凭蚊子一批批来，饿急急扑向他暴露给蚊虫们的皮肤，再一批批因为饱食而艰难飞离。因为做泥水小工又没拿到工钱，他已经断炊了，因而沮丧着。他知道，蚊虫不要命的来，也是受饿极所迫啊，他不打死它们，就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它们得同病相怜。
远处孟家请来的端公所做的法式才刚刚结束，他就有了新的决定，他要重操旧业了——偷别人的钱，那是他的老本行。
他，大名菜国粮，江湖人称菜牛儿是矣。
菜牛儿当然是浑名，这是道上的同伙给喊出名的，因为他扒钱多有选择性，但凡穿着有点褴褛的，他都不会下手，以致常常不能有所收获。但这次出门的他手气真顺，在拥挤的客车站，他斩获不少，他甚至都没怎么遮挡取款的手，直接把那几张叶子整到手里，手都没转，便又转出车站。
他一边在大街上走，一边把手伸入裤袋里玩耍、掂量那些钞票。心想：，这下好了，又够自己好多天的生活费了。他的开销其实是很单纯的，一是为生存必备的吃穿用度，再就是去新华书店买几本他钟爱的小说。尚未完全成年的他，独自生存已经有些年头，他能来到人世，本身就是父母老来得子，结的是他这个秋瓜瓜，以至他们天年享尽之后，留下还不能自食其力的他，过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他看来兴奋过度了些，以至差点踩到在他面前倒地的人身上，差点弄得他们几乎倒在一起——倒地的人的脚绊住他了，他其实也有机会快速变换站位，调整自己的重心，重新稳定姿势的，都是因为这样便不可避免地要从地上的人身上踩过，他才选择了几乎摔倒，
他迅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打算离开，斜眼看了地上的人又发现，这是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受她的冲击，她已经蜷缩起身体，开始发出痛苦的声音。
也正因为见她在动，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自己真假也算是冲撞了她的，自己弄伤她了吗？看来这也是个命运不济之人，也许可以顺便搭把手，让她坐起来也是可以的，毕竟，一个女子，在大街上躺着，样子难看啊。他知道路人不敢理会倒地的人，是因为怕被粘上，怕遭讹诈，而他却没什么可怕的，自己就贱命一条，闹不好，谁讹诈谁还没个定数。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弯下腰去，问：“喂，小妹，你干什么啦，需要帮助吗？”
“嗯……”
“我扶你起来行吗，”
“好的，谢谢。”
“你这是干什么了？”他扶起她，却发现自己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行。
“我头晕得利害，走着走着便晕倒了。”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快去医院吧。”
“不了，我可能有点血糖低，过一阵子就会好，谢谢你哈，大哥。”
“不谢。哦……我好像记得，低血糖了，最好要吃点什么东西才可以的，要不，我送你去吃点东西？”
“不，我过会回去吃。”
“马上吃点吧，别犟，多少吃点也对你有好处。”
“不，算了，你走吧，谢谢你，大哥。”
“去吧，去吃点，你这个样子，难免会再次晕倒的。”
“唉……我……真不好意思，我……其实……身上没钱了。”
“嗯？”他感觉心理咯噔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