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夜话
风清月朗的夜晚里，谢云石睁开眼，有些茫然。
许多疑惑盘踞在他心头，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为什么能够击杀卫彦？
“你醒了。” 。
谢云石按捺下心中困扰，起身对着白院拱手：“多谢。我是谢云石。”
“白院。”
无需赘述，二人都知道一声道谢的含义，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白院辗转反侧，快提问啊，小爷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接着你就应该跪谢小爷的大恩大德。
谢云石也在辗转反侧，问不问呢？但是昨日那场战斗是自己硬塞给白院的，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自己理亏，这时候再没完没了地问，可能闹得两个人心里腌臜。
谢云石躺在地上，犹豫来犹豫去，清俊的脸上表情复杂。
一直在宗门里清修的谢云石不擅长和人交际，白院独处多年也没个说话的人。终于，谢云石忍不住了。
“白兄我有一事……”
“这个还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谢云石接过白院丢过来的物事，一看竟是勾芒石，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自己在用肮脏的想法揣度人家时，人家毫无顾虑地把勾芒石还给自己。这么一比，自己当真算不得是个君子。
他并不知道小狐狸白院的思忖：与其拿走勾芒石跑路，引来无穷追杀，不如还他勾芒石，卖个人情。
谢云石果然上当，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神色严肃：“白兄大恩，谢某没齿难忘。敢问白兄有甚心愿未了，谢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当真？”
“当真。”
白院心里一乐，带着腼腆而期许的神情：“其实我还缺房媳妇，不知谢兄可否以身相许？”
谢云石面色酡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我我我……你……”谢云石颤抖着。
平日里能够口若悬河与人辩论道义的不烂之舌仿佛打了个结，一句完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谢云石的追求者众多，大都是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举止端庄，倒不曾见到白院这般直接的。
“逗你的。”见谢云石像一个黄花大姑娘一样羞涩，白院开心地收起青皮模样，“我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白日里那场恶战险些让白院丧命，那算得上是白院此生遇到的第一场修行者之间的战斗，简单朴实的招式却能引起天地大变，成功勾起白院的好奇心。
月光皎洁洒在谢云石泛红的脸上，如一方上好玉石。白院自然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然而师门有命，此事不得外传。权衡之下，谢云石决定坦诚相告。
“但请白兄附耳过来。”“
“不要，这里除了树就是树，哪里来隔墙耳？况且我不和番茄挨那么近。”
“……
“我是青木宗的二弟子，白日里追杀我的人是辰山宗的卫彦。两宗宿仇颇多，卫彦就是为了阻止我护送句芒芽而来。白兄可曾听说过勾芒石？”
“听名字是个妙物呀……”
“句芒者，春神也。相传句芒芽是句芒的血，内有无限生气。勾芒芽用处很多……”
白院颇有同感，原来这就是他能够不受谢云石法术影响的原因。
“但最大的用处，是能够助人修炼，改变人的修炼天赋。”
“修炼天赋？怎么个改变法？
“变末等为中，中等成上，上者无效。
“可是听起来没有多大用的样子。”白院直截了当。
“……是的。其实修炼天赋能够决定的不多，境界如何关键是个人修行。
所以真正需要勾芒芽的，是那些完全不能修行却死活要走这条路的人。”
但是完全不能修行之人通常没有购买勾芒芽的能力，因此，勾芒芽虽被称为至宝，在青木宗内不过是个摆设。”
“那谢大哥此番……不是找到买家了么？”
“嗯，谢云石目光微闪，“是京都墨家。”
白院面色不改，但并不是他已经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委实是他不知道墨家是个什么物事。
“什么？”白院惊讶地问。
谢云石比他更为惊讶，他料想白院一定是个世家子弟，否则无法解释身为一个不通修行的凡人，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了卫彦。
谢云石稳住心思，耐心解释：“帝都有三大家族。一王，一谢，一墨家。这三个家族是陈国基石一般的存在，掌控着经济军事的命脉。
墨家历史悠久，势力范围极广。近年出了不少天骄……”
“那为什么需要勾芒芽这种鸡肋？”
谢云石对鸡肋这个比喻很是赞赏：“因为天生万物，他墨家不能独占所有。既有天才，应生平庸之人。而这人，位置十分特殊。”
“谁啊？”白院对此行交易的对象兴趣挺大，心想这是哪个倒霉熊孩子。
“墨家三小姐，墨隐。她生于墨家，却没有修炼能力，一直以来在家族中无人问津。最近几年凭借药学天赋突然崛起，成为京都新贵。”
“药学天赋？”
“嗯，据说她能够辨认所有存世的药物，而且自己改进了几张药方…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白院眯起眼睛，想通了其中关节。墨隐需要勾芒石改变废柴的修炼天赋，增强自身实力以求在家族受到重视，空有勾芒石却无用的青木宗需要一个契机接触到这位新贵，借她之手谋求更好的发展。二者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只不过中途出了辰山宗这头拦路虎。
同时，白院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
“白兄，还有问题吗？谢云石殷切地看着白院，暗暗祈祷不要再说见谢大哥如此美貌不如以身相许的鬼话。
白院如其所愿地摇摇头，谢云石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奈何心放下后片刻，又弹了起来。白院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大哥，我的行礼在打斗中全掉了，你看……”白院脸部表情丰富，此刻一副欲说又止，低眉垂睫的小样，惹人怜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这种无助的神情也是人之常情吧。白院不知恬耻地想着。
谢云石连声道歉，这确实是他的过错。谁料摸遍全身，不见一文钱。修行之人，身份尊贵如他，确实不曾想过要带凡世的银两。
无奈，他答应带着白院走。
白院得到许诺，得寸进尺：“谢大哥……我还想修行。”他笑眯眯地，一张脸上满是诚挚。
谢云石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着。
在两人八卦他人的同时，被八卦之人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
墨隐失眠了。
一躺下，以往受人欺辱的画面就喷涌而出。
她的母亲在世时，无数次感叹，说她错生在了墨家。
什么样的位置，就要什么样的能力。贵为陈国墨家三小姐，却毫无修炼能力，这简直是墨家的耻辱。
但凡有耻辱，墨家都要想方设法地抹掉。墨隐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的母亲一命换了一命。
冬天雪大，母亲在雪地里跪着苦苦哀求着家主，那个她救了一命的男人，她的丈夫。
接着她死了，她用自己的死，让家主心有亏欠，饶过他们的女儿。
母亲救了家主，家主饶了自己，自己活了下来。
家主一命，母亲一命，自己一命，都是相关的。
很公平吧？墨隐牵扯嘴角，大而黑亮的瞳孔中倒映着烛光。
再艰苦再不堪的日子她都过了，明天，将成为一个转折点……
墨隐轻缓地摩擦指腹，合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