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 往事回忆
戌牌时分，月色更明，将万物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天地顿时显得和谐静谧。然而走在林子里的人却是思潮起伏，行色匆匆。
这人缓袍宽带，头扎方巾，年纪已近不惑，却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衣衫飘飘，直如神仙一般。
这人正是含昭。他已陷入往事回忆之中。
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秋天，他是苏州城内知名首富，那时他拥有一个名满全城的绸缎庄，拥有一座好大庄院，拥有一套绝世剑法，拥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苏州全城嫉羡万分。
但他最珍爱的是他的新婚夫人苗如玉。
苗如玉正当芳龄，人如其名，长得清丽脱俗，玲珑剔透。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含昭很是爱惜她，加之她不久便有孕在身，更是如珍如宝疼爱有加。
只是苗如玉性喜清雅，又爱凡事自己动手，是以庄子虽大，却连个仆人也无。仅夫妻二人及一个十岁年纪的含色珍。
这天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潇潇秋雨，绵绵不断，直至第四天午时方可停住。
小孩子贪玩，这几日早憋坏了含色珍。故待雨一歇，含色珍已迫不及待地飞出屋子，来到庄外。
苗如玉担心自己栽培的菊圃是否遭雨打坏。她在含昭的搀扶下缓缓行至后花园，果见一大片菊花歪歪斜斜，挨挨挤挤，已失去了原先挺拔向上的样子。
苗如玉很是痛惜，正要伸手侍弄。忽听含色珍大叫：“哥，嫂子，快去看哪。”边叫边奔了过来。
含昭微嗔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含色珍喘气道：“门外面有一个姐姐，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像．．．．．．好像死了。”
含苗二人不觉相互看了一眼。只听含色珍又道：“哥，嫂子，你们去瞧瞧吧。她就在门外的水坑里趴着呢！”
唉，如果当初他不作理会，也许心爱的人儿还在自己身边。含昭想到这里，内心那压抑数年的悲痛再也无法克制，顿时泪盈双眼，嘴角轻颤．．．．．．
苗如玉道：“昭哥，我们去看一下吧。说不定人还活着，倒可救她一救。”含昭点头。
三人来到庄外，赫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整个身子俯在泥水里。
那女子一身红衣，劲装打扮，一头秀发覆盖了整个脸庞。在她身旁一匹青马时不时地用嘴摩挲她的衣衫。
苗如玉说道：“昭哥，你去看一看。”
含昭走上前俯下身子，伸出手指探那女子的鼻息。回头向苗如玉说道：“还有气。”苗如玉喜道：“这么说还有救？”含昭点点头。苗如玉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赶快把她抱到庄里。珍儿，你去准备一盆热水给这位姑娘。”含色珍答应去了。
含昭依言将那女子抄起，随同苗如玉走进庄子。到得一间内室，含昭把那女子轻轻放在榻上。这时二人方看清那女子的面貌。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虽然紧闭双眼，但她那圆润的额头，细长的双眉，高直的鼻子，玲珑的嘴巴配上白里透红的皮肤，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苗如玉忍不住赞道：“真漂亮！”含昭轻轻揽住她柔声道：“她怎么和我的玉儿比？．．．．．．”
一语未了，只听含色珍叫道：“水来了，水来了。”双手捧着一个瓷盆走了进来。苗如玉道：“放在那里吧。昭哥，你瞧她到底怎么了。”
含昭伸手在那女子的额头一搭，只觉着手火烫。又搭住那女子脉搏，微一沉吟说道：“没什么大碍，她只是烧得特别厉害。只需稍加休息三五日就可好转。”言罢取过一条毛巾在盆中绞了一绞，热气腾腾地敷在那女子的额上。随即又向含色珍吩咐道：“到我书房取些散热的清凉药来。”含色珍颠颠地去了，很快拿来一个纸包交给含昭。含昭打开纸包，将里面的一些药末倒于杯内，温水冲了，用小勺一点点地尽数喂了那女子。
苗如玉问道：“怎样？”含昭答道：“吃了这些药，她很快就会醒来。不过身子虚得很，倒要调养几日。”苗如玉接口道：“不妨让她在咱们这里住上一些时日，这样一来我也多了一个姐妹陪我呢。昭哥，你意下如何？”含昭爱怜地凝视着她，点头道：“好，只要你开心，怎样都行。”含色珍拍手叫道：“好了，好了，家里多了一个姐姐陪我玩。”
含苗二人相视一笑。苗如玉见那女子衣衫尽湿，走到自己的衣橱前，拣出一件紫衣欲要为她换上。含昭在旁说道：“你的衣服她穿着不合身，你看。”苗如玉始才注意到这姑娘身材丰满，个子也比自己高出许多。
苗如玉正感为难，突听含昭说道：“这样吧，你和珍儿在家里等她醒来，我到绸缎庄看一看，顺便为她捎件衣料来。”语毕轻拍一下苗如玉的秀肩了走了出去。
苗如玉注视着含昭走远，正自出神，忽听那女子“哼”了一声，随即听得含色珍欢然道：“你醒了？太好了！”苗如玉向那女子看去，但见她星眸微睁，嘴巴一动一动，显是发不出声音来。她欲要挣扎坐起，苗如玉忙抢上扶住她温言道：“姑娘身子虚弱，还是躺下吧。”那女子望着苗如玉，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苗如玉让含色珍倒了一杯热茶，端过递与那女子吃了。
那女子一气喝下，终于开口说道：“还要。”声音微微嘶哑。含色珍又倒了一杯给她，她接过又是一气喝了，这才缓过劲来，对着苗如玉说道：“多谢姑娘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这回声音却是娇嫩妩媚。那苗如玉虽说嫁了人，却仍喜欢姑娘家打扮。是以那女子并不知她已为人妇，故以‘姑娘’相称。
苗如玉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你身子还没有恢复，就委屈姑娘暂住几日，待身子大好再走也不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那女子谢道：“如此有扰了。”苗如玉见她答允了，心中很是高兴。虽则她一向不喜外人擅入家中，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这女子特别亲切可喜。
当下她不由向那女子问道：“姑娘姓甚名谁，家乡何处，怎么到这里的？”那女子答道：“我姓姚，名叫梦雨。至于故乡，我也实不知在哪里。自我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到处流浪，四处卖艺。”苗如玉听到此处，心中一酸，含色珍也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听着。
只听姚梦雨续道：“我今年刚好十九岁，这些还是听师父说起。不然我连自己也一无所知。”顿了一顿，又接道：“前几日我和师父在街头卖艺时，被一群市集无赖搅了场子。见人们都散了，我和师父只好收拾东西离开。谁知那些混混不依，拦住我们不让走。我师父就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竟然笑说要把我卖到妓院里去。
我和师父自然大怒，就这样我们动起了手。我本以为这些地痞流氓只是嘴上功夫，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岂知一交上手才发现他们不但个个会武，而且武功之高实在我和师父之上。很快我就被一个矮子制住。师父也被他们打伤在地。我情急中张嘴狠狠咬了那矮子一口，他痛得立时甩开我，正好我那匹绰号叫作‘万里青’的马儿奔到我身边。我便一跃上马，丢下我师父跑了．．．．．．”
苗如玉微一皱眉，姚梦雨会意，说道：“不是我狠心不管师父。我和他虽有师徒名份，但他实是狼子野心，自三年前开始就处心积虑地想要霸占我。幸亏我宁死不屈，以死要挟，他方没有占了便宜。但他觊觎之心这些年丝毫不减，反而与日俱增。我没奈何，只有处处提防着他。”
苗如玉忍不住道：“难道你不会离开他远而避之吗？”姚梦雨苦笑道：“离开？谈何容易！不管我逃到哪里，他总有法子找到我。期间我也试图要摆脱他，但都失败了。
后来在我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时碰到一个奇人，我便向他求救，那人便从怀里拿出一件缀满细小银针的背心，说只要穿上了它任何人也别想欺负你。当时我不敢穿，他说上面的银针看起来吓人，其实是由他用药水浸泡过了的，但穿无防。
我向他千恩万谢，躲在隐蔽处将它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本来我还担心穿上之后一定不舒服，岂知截然相反，穿上之后感觉很是松软舒服，我自是欣喜万分，再去谢那奇人时他早已离开了。
自此我不再担心师父会再冒犯我了，有次他喝醉了酒，乘我不备又来侵犯我，谁知他手刚触到我胸前，便大叫而去。他以为是他行为不端遭天报复所致，日后再也不敢轻薄于我。”
含色珍听到这里，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希奇古怪的衣服，你能让我和嫂子瞧一眼吗？”
姚梦雨一怔，望着二人道：“怎么，你们是姑嫂？”她见苗如玉年纪极轻，显是比含色珍大不了多少，本以为她们是姐妹，岂知竟是姑嫂关系。
苗如玉淡淡一笑，道：“小丫头别打岔，让梦雨姑娘说下去。”
姚梦雨道：“我只顾着说自己，倒忘了请教救命恩人的尊姓大名。还有这位小妹妹的芳名。”
苗如玉摇手道：“‘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实不敢当。”当下把自己和小姑的姓名年岁告知姚梦雨。
姚梦雨喜道：“啊，原来是含夫人和珍儿妹妹。”
苗如玉摆手说道：“不要这样称呼我，姑娘比我大三岁，我们在此相遇亦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为姐妹如何？”
姚梦雨大喜，道：“既是如玉妹妹不嫌弃我这个跑江湖卖艺的，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么着吧，我们选个良辰吉日再结拜。如玉妹妹觉得怎样？”
苗含姑嫂皆附和道好。
姚梦雨向含色珍道：“既然珍儿想看一看我这件护身宝，我便脱给你看罢。”边说边褪下外面的湿衫，放在一旁。 苗如玉忙到衣橱前翻出一件自认最肥大的衣服，转身走来时只见姚梦雨外面罩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背心。
她不禁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定睛一看，但见这件背心密密地缀满了细小银针，使人乍见之下，耀眼生花。
含色珍‘哇’的一声惊呼。伸手欲要触摸，姚梦雨忙道：“小心，会刺破你的手的！”
含色珍吐了吐舌头，道：“好古怪的衣服！”
苗如玉忙把衣服递给姚梦雨道：“我这件衣服小是小了点，眼下姐姐还是凑合着穿吧，快别着了凉。”
姚梦雨依言接过，说道：“妹妹不但救了我，还待我这么好，我姚梦雨粉身碎骨无以回报，正好我身上还有这件宝衣，我就借花献佛，送给珍儿防身用吧。”
苗如玉忙道：“那怎么可以，姐姐要用它抵挡坏人，珍儿由他大哥照顾，用不着这件宝衣的。”
含色珍也道：“是呀，我只是见它好玩，并不想每天穿着它。”
姚梦雨正色道：“珍儿，难道你要大哥保护你一辈子吗？迟早你会长大的，到时你就会知晓它的诸多好处了；倘若如玉妹妹再推脱，那就是看不起我姚梦雨。”
苗如玉听了，只好不再言语。
姚梦雨将背心脱下递给含色珍，含色珍只得接过。
姚梦雨身材高大，体形圆润，穿着苗如玉的衣服如同缚在身上一般。虽然紧巴巴地，但愈加显得丰满诱人。苗如玉赞道：“姐姐身材真好。”
姚梦雨道：“妹妹身子纤细，真是我见犹怜呢。”正自说笑，忽听一声马嘶，甚是清亮。姚梦雨惊道：“那是我的‘万里青’呵，我要出去看看。”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苗如玉忙拦住她道：“姐姐身子还没有复原，不可乱动。”姚梦雨道：“我只不过是淋了雨受了凉，加上又急又怕，才一时昏倒，其实没什么大碍。你瞧我这不是好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