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年代 -- 第二章 序（下）
在鸣钟城的一栋二层建筑内，一名身穿甲胄的男子在夜色下一脚迈进屋内，两侧的守卫刚想阻拦，可是却借着火光看见男子肩甲上的纹饰，随即耸耸肩回到自己的岗位。
二楼的房间布置非常简单，悬挂在墙壁四侧的明火油灯，一张厚重实木办公桌和几张质地普通却摆放整齐的椅子，就是屋内用具的全部。一名剪着板寸短发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后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很难通过这样的排场，想象出这是鸣钟城统领的办公间。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中年男人稍微有了一些肚腩，但是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和手掌里深深的老茧，却时刻提醒着别人曾经的勇武。
听到脚步声临近房门外，鸣钟城统领提气说道，“是汉克的话，就快进来吧。”
被唤作汉克的男子闻言，直接走进屋内，对着统领略一行礼，“大人。”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说重点吧。”统领起身，走到汉克身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汉克待统领坐下，将背后的一把长剑取下递给统领后，自己才找了一个椅子坐在统领对面。
“这就是威廉姆斯公国的那批军用长剑？”统领拔剑出鞘，明亮的剑身上泛着跳跃的火光，与光泽暗淡的剑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是为了对双方第一次合作表示诚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特地对剑鞘表面进行了处理，但是质量方面绝对值得信任。”
统领一手握剑，空出的一只手曲指向笔直的剑身弹去。剑指相交处，竟溅射出无数淡白色的碎星，在空中一闪而过。清脆却富有层次感的颤音，在空中回响一阵后就逐渐消失。
统领点点头，“品质很不错，没有任何附魔所需要的构造，即使是在军用长剑这一层面，工匠手艺和心性都是无可挑剔的。明后两天，你争取完成城内守卫队和民兵的武器重新配置，并且尽快联系那批商人在城内的代理人，告诉他们我们在布甲和轻甲上也有一定数量的需求，具体细节当面再议。”
汉克点点头，从统领手中接回长剑背在背上扣上纽扣，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皮夹收好的文件，递给统领，“这是前天我带队在森林里巡视的报告。”
“雪兔，雪鹿等食草系生物的数量都维持在误差允许的范围内，”统领的目光缓缓往下移，直到报告末尾才停下，连眉头都微微皱起，“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去猎杀冰熊和雪虎这样利益丰厚的大型生物。整个森林的生态链，必须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今天的一时贪恋，有可能就会造成明日无法回避的灾祸。”
“汉克，从明天开始加大禁狩令的惩罚力度，同时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在城门外布置关卡，一定要把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冒险队揪出来，给其他队伍和市民们敲响警钟。”
黎明最黑暗的时刻，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将男孩拍醒。
“尼禄，尼禄。”
男孩睁开黑色的右眼，用手搓了搓，才看清队长的面容。
“动作快，我们现在就出发。”
男孩点点头，随即动作麻利的收拾好铺在地上的毛毯和厚重的御寒衣物。在男孩收好东西的过程中，冒险队的其他队员们蹑手蹑脚的下楼走到货车边，将一些较轻的货物或背在背上，或扛在肩上，为马车减轻负重。在晚上睡觉前，男孩已经在两匹马的四肢上套了一层柔软的油布，并且给马车车轴和转轮等构件上了一层机油，以防发出太大的声音。
在出城的路上，尼禄在其他队员的嘴里得知了赶早出城的原因。
由于雪虎和冰熊的稀有性，每年冬天都有不少贵族老爷们，出高价收购诸如雪虎獠牙和冰熊皮毛这样的奢侈品。作为极北森林和大陆之间中转站和贸易中心的鸣钟城，为了维护森林内的生态平衡，每年冬天只会在市场上放出固定数量的冰雪动物制品。然而供不应求，每年都有不少或雇佣冒险队，或亲自前往极北森林的人们，在偷猎了超出禁狩令数额的珍惜动物后，想尽办法运往内陆开放新的市场。以往鸣钟城禁狩令的执行官，在商人和贵族的共同协调下，对偷猎者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而最近上任的执行官，却身体力行，办事果断且不留情面，已经让不少冒险队吃了亏，但是在货物方面只是收缴了禁令规定的部分，但是长达三年禁止踏足鸣钟城的惩罚，却是任何人都不愿意面对的。要不是城里的民兵团长和队长是旧识，恐怕这次尼禄在的冒险队也难过城外的货物例行检查。
终于到了城门口，一个和队长同样健壮的男子从城楼的楼梯走下，接过队长塞过来的一袋银币后，拍了拍队长的肩膀，沉声说道，“兄弟只能帮你这一次，若不是相信你的为人，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做的。”
队长没有多说，一拳打在对方厚实的胸膛，提示队员们将货物重新装车，骑着民兵团长牵来的几匹骏马，就率领着队伍向南方头也不回的前进。
冒险队消失在视野外不久，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射在鸣钟城的街道上，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响起。统领和汉克带着一队骑士和二十名步兵，赶往城门准备设下关卡。
吩咐完步兵架设路障后，统领一言不发的跳下马，双眼盯着向南方延伸的车轮印。汉克跟在统领身边，见状直接单膝跪地，仔细观察着地上留下的痕迹。
“属下办事不力，竟然给一只商队偷偷溜了出去。”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统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努力，“当事情发生后，第一件事是去如何解决，而不是如何懊悔。解决麻烦的时机可能只有一瞬间，为错误懊悔的时光却长达一辈子。”
汉克闻言，垂下脑袋开始认真观察。不一会，就有了结果。
“如何？”
“对方明显有经验，这些泥土的浅坑很像马蹄印，却模糊不清，显然是他们对马蹄处理了消声和消痕处理。我们这里的气候较冷，从被车轮碾烂的泥土硬度来看，他们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如果只带上骑兵队，我们最多花一个小时，就可以追上这只队伍。”
统领翻身上马，“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一个教训，也让其他队伍不要忘记了鸣钟城的规矩。”
狂风猎猎，尼禄将兜帽用力裹近，鸣钟城周围数十万公里都是绿化程度较低的高地平原。在整个古兰钢大陆，以贯穿整个大陆的黄金月河为界，明确的划分出了南方和北方。高地荒原，冰峰森林，白雪山脉，这些充满北方特色的自然景观，将大地母亲盖亚的美丽和冷酷展现的淋漓极致。每一个慕名而来的人初到北方，立即会被动辄延伸至天际的辽阔和荒芜所震撼，在狂风，寒冷和寂寥中抹去所有心性，最终明白，在大地母亲的眼中，众生平等，适者生存。
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的男孩，突然弯下腰身体蜷成一团，一声声竭力抑制的闷哼让所有人都放慢前进的速度。
“怎么了，尼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队长招呼着大家保持队形，用眼神只是副队长阿萨去看看尼禄的情况。
“走！不要停！不要回头！”一只手捂住戴着眼罩的左眼，男孩挣扎着抬起头，一颗颗汗水从额头渗出留下，透过男孩的指缝，一星红色的光芒稍纵即逝。
在冒险队身后两公里左右的地方，一身灰色板甲的鸣钟城统领带着一队骑兵停留在一个小山坡上。
“汉克，等下当我们进入射程后，你就拉弓警示。”
话音刚落，统领顿时感觉头上阳光变暗了一些。还没有更多余的想法，凛冽狂乱的杀气如潮水般冲刷着骑兵队的每个人。
沉重有力的冲击波猛然炸天，将距离爆发中心最近的统领和几名骑兵全部轰飞出去。汉克一手挥开被狂风卷起的灰尘，长剑出鞘后一声大吼，率领着几名身强体壮却没有收到冲击波影响的骑兵策马冲出。
“牵制偷袭者，保护统领！”
在空中漂浮的尘雾没有逐渐消散，反而变得狂暴起来，仿佛有一股龙卷酝酿其中。一柄黑色的巨剑自尘雾龙卷中探出，几匹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却仍然不能阻止巨剑将骑兵连人带马一同拍飞。一声狂野的叫声自尘雾中心传来，巨剑周身燃烧火红色的条纹，一眼望去，就像积蓄在大地之下的灼热岩浆。
“呼呼呼，”一击而中后，巨剑收回，龙卷就此停息，露出半跪在一个浅坑中的身影，“这两下才够力！”
“鸣钟城的各位，”男子一手撑着比他人还要高的黑红色方头巨剑，“早安。”男子一身市井青年的服装，然而举手投足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仿佛手中的熔岩大剑，蕴藏着无限威力。
两名从震荡中恢复过来的护卫拔出长剑，怒吼声还在喉咙里荡漾，却被男子挥舞巨剑一剑拍飞。“全部退下！”统领用尽全身力气一声大吼，随即双手握剑向男子扑去。统领的剑技沉稳有力，然而男子眼中讥笑和嘲讽的味道却越来越浓厚。在用熔岩巨剑象征性的招架化解了统领的几波攻势后，男子索性将巨剑插入地面，把巨剑当做一面无法移动的盾牌一次次躲避统领的挥斩。被男子看似轻松却极其巧妙的躲避了几次进攻后，统领内心已经知道自己和眼前的偷袭者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靠愤怒和专注能够弥补的了。男子每次躲过统领的进攻后，都会精准地在统领肋下，腹部，膝盖和后腰等部位进行重击，三番五次这样的闪避反击过后，统领全身的肌肉和经络都在剧烈的颤抖，他清楚的了解在男子下一次重击过后，自己的身体将会全面奔溃。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统领的左侧，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抓住统领的手腕，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统领的痛吼，折磨着周围每一个人的神经。彻底粉碎了统领的双手后，男子将统领的头重重撞在巨剑的剑身上。
“恩，折磨的灵魂，”鹰爪般的五指，牢牢扣在统领的头顶，男子此刻的表情却无比冷漠，“是令人惋惜和，愉悦的。”
“比雷德·熔岩，马修斯的贵族圈疯了吗？！”
熔岩巨剑忽然从沉睡中苏醒，纹路下的岩浆开始流淌，一股股灼热的硫磺气息从剑身透出，在统领深入骨髓的惨叫声中，一股赤红的岩浆从剑身喷出，彻底淹没统领的头颅，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人类，从未停止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