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 灭门
雷远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醒了醒了！远儿你怎么样啊，吓死娘亲了。”
雷万钧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眼见玄悲和尚满头细汗涔涔，心中大是敬佩。
“有劳大师了。犬子与大师素未谋面，大师竟肯耗损内力相救，实在，实在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雷鸣山庄的地方，雷某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玄悲摆摆手，算是答过，又默默站回了原位，只是行经玄慈身边时，微微点了下头。
雷夫人一直拉着儿子嘘寒问暖。这本来是极为失礼的事，但众人都好奇雷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以也不打扰，站在一旁听他慢慢回忆起来。
“我当时正举剑准备施展雷震九天，突然手里一麻，就迷迷糊糊晕了过去，醒来才知道原来是被闪电击中了，还是一道红色闪电击中了，这运气。”
“捡重点说。”雷万钧皱眉。
“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后来慢慢恢复了意识，满眼都是猩红色。我想动一动，结果不动还好，一动之下，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我身上挤过来。那感觉就好像身上缠满了蛛网，而我是网上的一只小虫一样。只是这蛛网是红色的，无形无质。
又过了一会，身上的压力好像轻了点，我又试着动起来——这次比之前好上许多——一步两步，到处都是一片红红的，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终于前方清明了起来。
我心头大喜，脚步也加快了几分。那片原本静止的红雾——我姑且这么称呼它——突然躁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围着我一直旋转旋转，越来越浓，越来越密，都后来把我紧紧包裹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像是一个红色的茧。”
“那你有没有事？”雷夫人满脸紧张的神色。
“有事现在就不会站在这说话了！你别插话。远儿，你继续。”
“是，爹。当时我满脑子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那红茧一下子炸开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漫天飞舞。我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小红点，上面有鼻子有眼，分明是一张魔鬼的脸。这些鬼脸还一直张大了嘴狞笑着围着我转啊转，我心底一阵发寒，只盼这是个噩梦，天亮就会醒过来。
但那晓得，这才刚刚是个开始。那些鬼脸转了半天，竟然直直地朝我飞来，一个接一个的钻进我的嘴巴，很快就塞满了我的喉咙。那股子血腥味，新鲜的内脏也远远比不了。”
“天，那得多恶心。”雷夫人满是心疼的眼神，却已快忍不住呕吐的欲望，两个和尚倒是听得聚精会神。
“是啊，我跟娘现在一样，连忙用两只手捂住嘴巴。可那些鬼脸见穿不过我的手掌，竟然直接冲着鼻孔去了，还有些钻进我的耳朵里打洞。我当时害怕急了，满脑子的想法都是再这样下去，我身体里都是这些红色的玩意儿，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雷远说着，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就在我感觉要被挤爆的时候，突然从天上洒下一道白光来。那些鬼脸碰到这白光，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终于一点点从我身上脱落下来，狞笑着不知往什么地方飞去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恐怖，幸好那只是个梦。”
“爹，两位大师，那应该.只是个梦吧？”
“依我看，那白光想来是玄悲大师灌注在你体内的内力，至于那些鬼脸.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不要再去想了。”雷万钧喃喃道。
“阿弥陀佛，雷施主，恐怕这并不是一个梦境。”玄慈突然插话，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起。
“以雷庄主的修为，不可能没有感知到那红色闪电中蕴藏的邪恶感吧?”
雷万钧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诚如大师所言。说来惭愧，我当时被那股强大的邪恶气势吓得杵在原地，如若不然，我能及时将远儿推开也或未可知。”
“庄主言重了。那闪电落下之时，贫僧二人足足相距近百里之遥，尚且心中悚惧，何况庄主立身其畔。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那红色的鬼脸定是那股邪气无疑，恐怕日后.”
“日后怎样？我还会被那些鬼脸吞了不成？”雷远朗声道。
“只怕不是魔鬼吞了你，而是你自己会变成一个魔鬼。”玄悲突然开口，声若洪钟，震得满屋子嗡嗡作响。
“那，那些鬼脸不是都飞走了么？”
“哼，你可见它们飞出来？它们现在只是被我的真气逼退，蛰伏于你体内而已，如若不然，你现在早已化为一个恶魔了。”
“大师倾力相救，雷家上下万分感激。只是如今这番话是否有些自相矛盾了？”雷万钧心中有些忿忿，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恭敬了。
“阿弥陀佛。”玄慈道：“雷施主，救令郎一命，乃是佛家本分。但为了天下黎民苍生，恐怕也是要得罪了。”
言语间竟是半分没有要打圆场的意思。
雷远算是听明白了，这慈悲二人是打算要亲手了结他，渐渐远去的恐惧感又慢慢往心头袭来，一时间身子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雷夫人紧紧拉住雷远的手，大声道：“两位大师，你们看看我家远儿，哪里有半点像个恶魔？你们怎能为将来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就轻易盼我儿死刑？梵天寺如此武断专行，恐怕忝为武林正派领袖吧。”
玄慈笑道：“夫人好口才。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能救黎民于水火，纵然背负天下骂名又有何妨呢。”
玄慈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只让雷家众人更觉厌恶与恐惧。而身后的玄悲，一层淡蓝色的气体已经覆盖全身，战斗一触即发！
雷万钧叹了口气，道：“夫人，多说无益。没想到活到这把年纪还能见识到梵天寺的神功，也算不枉了。”
说罢，雷万钧缓缓抽出他的青钢宝剑，这把剑受过雷击，通体并无任何损伤，反而更透出一股森森的青光。
神兵利器在手，对手玄悲却是赤手空拳。若放在以往，雷万钧肯定不屑为之，但今天却不然。玄悲小露身手已经使他深感远远不如，更不用提这一战直接关系着儿子的性命。
玄悲蓄力多时，此刻身上蓝光更甚。玄悲大叫一声：“请了！”铁拳在前，身子犹如离弦之箭般蹿出。
雷万钧亦不甘示弱，一招雷霆万钧直指玄悲眉心。
一寸长，一寸强。玄悲若不变招，长剑必然抢先刺破他的脑袋。
然而玄悲去势丝毫不减。雷万钧惊疑之际，拳剑相交，竟发出铮铮的金属碰撞声！
雷万钧急忙后撤，以免宝剑被玄悲拳劲震碎。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可以凭借强横内力达到肉身挡剑的境界，一股悲凉与绝望顿时从脚心涌了上来。随后一招雷嗔电怒，本应平划出一道强横剑气，却完全没有使足劲儿，玄悲仅靠护身真气便尽数挡去，又一拳轰向雷万钧的面门。
“爹，小心！”雷远大呼。
雷万钧强自回摄心神，左掌迎向来拳。这一掌用了柔劲，化去了玄悲大部分的拳力，雷万钧反倒借势跃上半空，准备施展奔雷剑法的最后杀招，雷震九天。
只是玄悲拳力太过刚劲，雷万钧尽管只承受了小部分的力量，还是在空中吐出一口血来。幸好他临战经验丰富，体内内力不断激荡中，还是硬生生控制好身形。
可惜，玄悲更快。不光是速度，反应，更像是雷万钧的一切后招变化尽在他的掌握一般。就在雷万钧一掌击出时，玄悲双膝微曲，已然做好了上冲的准备。是以在近乎相同的时间，玄悲也高高跃到了半空。
又是一拳。这一拳更快，在场众人只隐隐看到一道蓝光闪光，玄悲的拳头已深陷在雷万钧的腹部，而雷万钧此时才堪堪将长剑举过头顶。
“轰——”雷万钧的身体像一颗炮弹般打在墙上。
万籁俱寂，雷雨在这一刻也仿佛停滞了。
“哗啦。”雷万钧身后的墙面碎裂开来，开始只是一条短浅的裂痕，转瞬间就变成网纹密布的龟壳。
“爹！”
“万钧！”
二人声嘶力竭的喊声这时才发出，在空旷的后堂内回荡，刹那间被愈发狂暴的雷电声吞没了。
雷万钧脑袋耷拉着，已然全无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