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
――这天晚上，是寨里办丧事的日子。办丧事，往往就是寨子里最热闹的日子，也是最悲痛的日子。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以及死者父母兄弟的厉声哭号。阿牛听到这个声音，感觉山寨宁静的夜全被撕破了。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口子上流着泊泊的鲜血。萍萍听着心里就紧张起来，直往阿牛怀里钻。萍萍说：“我有些害怕。”阿牛说：“别怕，你不是很安全地走上来了吗？”萍萍说：“我不是走上来的，是你背上来的。没有你，我肯定也摔死了。”阿牛安慰她说：“你真是个傻瓜，没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阿牛爹看了一眼儿媳妇，说：“怕啥？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啥都不怕了。”
这样的日子，大家都要为这个亡魂而哀悼，小孩大人都要去看。阿牛他爹娘也要去，但现在还没走。他们要半夜三更去看看，帮忙守夜。守夜就是集体出动，陪伴死者度过一个寂寞的夜晚。阿牛他爹在调整闪着白光的电视机，信号总是不能到位。人影子总是扭来扭去晃荡个不停。阿牛就在这时说话了，他先叫声了一声爹，然后说：“又死了一个人。公路不修通，死人的事就不可避免了。”
阿牛爹就不弄电视机了，回头坐在阿牛和萍萍的对面，说：“是要修啊。可他们现在的路线不对，是破龙脉的，破风水的。”
阿牛说：“你说说，路从哪儿过？”
“从我们院子门口。”他爹说：“我们院子门口是不能过路的。”
阿牛便道：“谁说的？我们院子门口恰好需要通路。”
“以前风水先生说过的。”老爹说。
“他懂个啥？”阿牛说：“你儿子是学工程的。我们天问山为什么总是死人？我们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依然贫穷落后？就是因为天问山挡住了我们的风水，导致龙脉不通。龙脉通了，一切都通了。那个风水先生说的是屁话，你儿子说的才是科学！”
“你懂风水？”
“我懂。古人讲风水，讲究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水是最重要的，万物没水就不能生存。可是，流水不腐，水要活水才好。天问山的悬崖把水挡住了，成了死水。通了公路水就活了。再说藏风，天问山一道绝壁高耸，山上是高寒之风，不能与低谷的风对接。只有开通一条道路，才能让外面的风进来。再从古代中医上讲，痛则不通。地理上也是这样的。道路通了，气血就通了。现要的天问山是只有阴，没有阳。有饱满的气血，却不通畅。一旦有了路，就一通百通，万事皆通了。”阿牛说得有板有眼。其实他自己也不懂风水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就是瞎蒙。反正他要说，他要让父亲相信“一通百通”的道理。
老爹睁大眼睛，将信将疑地反问一句：“这是科学？”
“科学。”
凡事一涉及到科学就深奥了。深奥得不可想像，像宇宙一般博大神奇。老爹知道自己也不懂，可自己不懂就不能说儿子也不懂。儿子是大学毕业生，是全寨子里唯一的人才。再说，儿子是见过世面的，是知道事理的。儿子不会乱说，不会害大家，更不会害家里。
老爹眯缝起眼睛，抚摸旱烟袋，面对深奥无比的东西作沉思状。沉思的结果，是像领导一样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你老爹不封建，是相信科学的。” ――
萍萍一来这里就有一种新鲜感，更多的却是贫穷落后的感觉。第二天早饭后，阿牛带萍萍出去散步，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蹲在田埂上，攻蓬头垢面的样子，望着他们傻笑着。萍萍问道：“这是什么人？” 阿牛告诉她，这是个花痴。因为一直找不到媳妇，就生病了。见了女人就笑，无论是谁，他年轻时候曾经骗过山下的女孩到山上来，住过一段时间后，嫌这里太穷，路难行，一直想着跑掉，可他看管严格，怎么也跑不掉，她一人又不敢走。有一天早晨起来，他发现媳妇不见了，寨子里人都说媳妇偷偷地跑掉了，去了南方海滨城市。这个男人借钱到南方海滨城市跑了一趟，无果而终。一个月后，有人在谷底发现了一具女人尸体，就是她媳妇。她是在逃跑过程中从天问山悬崖绝壁摔下去，摔死了。安葬后，这个男人每天守着媳妇的坟墓，呆呆的望着山下的远方，谁劝他也不听。年长月久，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见到女人就笑。萍萍听说后，有点感动，也有点难受，刻意多看了男人一眼。除了蓬头垢面之外，没有发现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他们走过去之后，萍萍却意外发现那个男人从地上捡起她丢下的手纸，如获至宝地放在鼻子前嗅着，嗅出了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在寨子里，还有一个著名的约有50多岁的老单身汉，姓吴，叫吴一人。寨子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都叫吴一人。一副好劳动，好身板，年轻时三差四错，总是没有女人和他结婚。于是就这样成了老单身汉了。父母兄弟去世后，他就一个人生活，责任田里的庄稼年年都很旺，吃穿是不成问题的。剩余的精力他就为别人帮忙，特别喜欢给女人帮忙。在寨子里，凡是他看到有女人在山上劳动，他都会去帮忙。比如打柴、翻地、插秧、收割，等等。他不要报酬，只要看到女人他就开心了，他就有了精神和力量。大凡谁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女人就会去叫他，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累死累活地干一天，吃一顿饭就回家了。可他从来都没有胡来过，都说他是大好人。有的女人就利用他这一点毛病或者说美德常常地使唤他，他也乐此不疲。张开平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呀，不要老是给那些女人帮忙，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吴一人说：“体力是越用越有，用不完的。”张开平说：“也是的，你又没有女人消耗你的体力，不用种庄稼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