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天问山--苗寨是一个自然村落，也是一个行政村，约二千一百五十多户村民散居在山上。萍萍走进湘西苗寨就走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在
苗寨的第一夜使萍萍想到了农耕时代。山下尚建有小型发电站，电力是不足的。电灯半明半暗，恍惚不定，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但也总算能看
清人的五官。接下来的生活就难堪了，阿牛他们家厕所在猪圈里，也就是说，人解手的地方就是猪拉屎尿的地方，他们叫做茅厕。由厚重的木
板拼合而成，木板与木板之间有缝隙，相当于马桶的泄物通道。木板下面是一个大粪坑，人就蹲在那又脏又硬的木板上解手。萍萍第一次解手
是阿牛扶着进去的，里面没装电灯。一进去，萍萍就感到窒息，那种臭味已经不是人间的味道了，当然也绝不是天堂的味道，而是奇臭奇臭味
的熏天臭味，臭味足以把人逼到绝境。
臭味不算厉害的。天问山的蚊子才是最厉害最够辣狠的。这里俗话说，三个蚊子一盘菜，一个蚊子二两血。天问山的蚊子在营养丰富且无污染
的环境中繁殖长大，肥硕、健壮，嘴下针刺无情。萍萍在厕所的一会儿时间就打死了四五只，而叮咬她的蚊子不下十个，还有几个蚊子可能是
因为兴奋过度而撞到了她的脸上和屁股蛋上，那架势有点像沉醉于酒后飙车横冲直撞的无良少年。被撞的蚊子们并没有受到打击，碰壁之后调
养就翩翩起舞而飞走了。萍萍从猪圈出来，展示着手上的血迹和蚊子残骸，瞪大眼晴对阿牛说：“这回长见识了！”
阿牛嘿嘿一笑，说：“对不起，我们家的蚊子不懂礼貌呵。”
“你们家的蚊子不懂礼貌，本大小姐可以原谅。”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可是，你为什么也不懂礼貌？要骗我来这里？”
“我又不是拐（N）骗你，不算骗。”
萍萍扑哧一笑，拿他没法，没好气地用食指头在阿牛的额头上重重地戳了一下，恶狠狠地说：“夜里给本大小姐跪床前踏板！”
阿牛悄悄地对她说：“你能不能轻声点？我爹娘会心疼死的。”
萍萍小声说：“夜里有你好看！”
“已经是夜里了。”
夜色就在这时赫然降临了。萍萍没有见过这样的湘西苗寨之夜。大地一片苍茫，黑沉沉的。气势磅礴的雪峰山，已经完全被夜幕涵盖得无边无
际了，呈现出天人合一的壮观画面，充满想像，仿佛让人回到了盘古开天地之前的混沌时期。当天空出现一丝亮色的时候，偶尔才能看到天与
地的模糊分界。但近处的人物却看得很真切。尽管夜色掩饰了阿牛脸上那些得意洋洋和幸灾乐祸的笑靥，可萍萍还是很清晰地看到了阿牛一脸
的坏笑。萍萍假装抚摸阿牛，把她手上的蚊子血迹全擦在了阿牛鼻孔上。阿牛说别来这套，我晓得你用美人计。萍萍就咯咯地笑起来。
江萍
萍的兴奋是从洗澡开始的。山寨里的女人大多下河阴潭里游泳，萍萍是旱鸭子，自然而然没敢下水。寨子里没有莲蓬喷头，也没有浴池，而是
大木桶。大木桶是阿牛从吊脚二楼上搬下来的。阿牛说父亲是教授级的木匠，这木桶是专门为他们小俩口制作的。木桶是崭新的，上面的木纹
如水波浮动。但萍萍说这样不能换水，开头就会把水弄脏的。萍萍让阿牛取来一个脸盆，她先在脸盆里洗第一遍，然后用木桶里的清水洗一次
就干净了。萍萍很开心，觉得这样洗澡很有意思。她洗完之后跳进木桶里浸泡了好久，把水花打得啪啪直响。阿牛很欣慰，说我的堂客不费水
一边说一边和萍萍黏黏糊糊，萍萍说：“不行，你得向我道歉，你为什么要骗人？”
阿牛
柔声说：“你不是喜欢浪漫吗？这就是浪漫呀。” 萍萍
又轻敲男方脑门说：“浪漫个鬼？”
“爱情都上山了，还不浪漫么？”
真让阿牛说对了，把他们的爱情搬到了高山上，高山上的爱情肯定与众不同，这对他们小夫妻来讲，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阿牛要在
上了山的爱情氛围中讲述他的经历，讲述他们的天问山。天问山苗寨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这里流传着一句老话：“天问山，天问山，老死
的少，摔死的多。猴子去了胆寒，麻雀去了哆嗦。”寨子里两千多人，三百六十多户人家，只有一所民办初级小学。阿牛是寨子里唯一的大学
生。阿牛告诉萍萍，他读中学时，每天都要翻越天问山，到离家十里远的中学去读书，在天气恶劣的时候，他至少不下五次差点儿摔到悬崖下
去。每一次惊险离粉身碎骨都只有一步之遥。只到高中时，他才读寄宿。回家的次数少了，也就安全多了。那些年，阿牛常常独自一人站在村
口遥望远方，想像着外面的世界。想像着城市是什么样，平原是什么样、大海是什么样，山的那面是什么样。后来他考上了上海福旦的工程大
学，寨子里热闹了好几天，阿牛要入学报道，从家里出发的那一天，全寨所有能走动的人都来送他，把他送到悬崖顶上，而悬崖顶上边山洞就
是他们的村口。阿牛说，这一出去，少年时代希望看到的全部看到了。回来后就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大家听得入迷。说到动情处
，阿牛抓住了萍萍的手说，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你，认识了你，得到了你。
阿牛讲得很抒情，很真实，萍萍听着听着，嘤嘤地哭了起来。萍萍感动了。她为阿牛的经历而感动。阿牛知道女人感动的结果是什么
，是往男人怀里钻啊。阿牛说应该开心呀，哭什么啊！江萍萍就不哭了，把脸偎到了阿牛怀里。阿牛喜欢这样的手工劳动，闻着她的油黑的长
发过腰的头发，摸着她的脑袋瓜子，用山歌哄她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