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2章

――江萍萍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浪漫过。从18岁开始，她的三个男友都因缺少浪漫而告吹，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都是南方大都市的年轻人，可在江萍萍的眼里，他们竟然一点都不懂得浪漫情调，甚至有个别男生根本不晓得亲嘴还要伸出舌头，他一直以为嘴唇挨嘴唇就算是接吻了。江萍萍纠正他说，虽说那也叫接吻，但那叫浅吻，不能适用于夫妻和恋人之间。江萍萍很纳闷，真不知他们的都市生活是怎样过的，简直就是白长了这么大，白过青春期！与他们相处，有情、有爱，就是没有浪漫。几个月下来，生活就枯燥了，爱情便像缺水的秧苗，无法茁壮，不死不活。江萍萍不止一次对他们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仅有爱情是不够的。爱情是一种需要添加剂的特殊物质，你不用添加剂去改良它，就会慢慢萎缩。接二连三的四个男友就这样与她各奔东西了。第四任男友记取了前两三任男友的教训，他知道如果不浪漫将意味着什么样的严重后果。那个男孩在爱情的生死线上挣扎，同时也在努力弥补自己身上的不足，常常要发一些风花雪月的短信，见面都要弄几枝带着假露水的玫瑰，可江萍萍又觉得他是那样做作，那样刻意。江萍萍对他说，你知道什么是浪漫吗？浪漫是一种生存风格和精神品质，是渗透在骨子里的，不是伪装出来的，不是你买几束鲜花就算是浪漫的。即使你把整个花店买来送给我，我也没法感受到浪漫气息！那男孩摸了半天脑袋，琢磨“浪漫是一种生存风格和精神品质”这句话，终究没有想出名堂来。于是，两人的爱情便迅速与世长辞了。

现在的这个男友叫阿牛（老土掉牙的一个名字），在江萍萍看来就是一个浪漫的男人。偏偏奇怪的是，阿牛来自湘西农村一个叫紫鹊界的偏僻苗寨。萍萍习惯于叫他农民工，要么就是“你这个农民或泥腿子”。那天，他们在上海外滩的望海亭盘腿坐着聊天，这是他们的第五次野外聊天作业，两人的感觉已经很好了，江萍萍是上海东郊区的人（父母皆是乡镇企业局干部），她需要对阿牛的生活背景有一个基本考察。江萍萍第一次听到紫鹊界这个地名，感觉怪怪的却又很好听。江萍萍问为什么叫紫鹊？阿牛说，浪漫呀，紫色不就是一种浪漫的色彩么？紫色的喜鹊在紫色的阳光下双双展翼飞翔不是更浪漫么？你想想，紫色的太阳，磅礴的群山，清澈的溪流，是什么样的景致？足以让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江萍萍说，可是我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什么浪漫气息呀！阿牛说，一个有深度的男人，岂能随便让你感受到浪漫气息？你别以为我那么浅薄！浪漫是骨子里的东西，不是在脸上手上表现出来的东西。所以我要告诉你――萍萍大小姐，你所追求的浪漫是有偏差的。江萍萍眨巴着大而亮的眼睛，不知是阿牛错了还是自己错了。这时她想解手，亭子离厕所有很大一段距离。盘腿打坐的江萍萍放下腿脚时，突然感到双腿麻木酸痛，阿牛连忙起身，抓着她的手说，你别动，一动就难受。说话间，阿牛弯下腰去，不由分说地背着江萍萍就直奔厕所。引来路人一阵好奇的张望。阿牛自言自语地说，背女友上厕所有什么好看的。江萍萍在阿牛厚实的背上咯咯地直乐。想到她以前腿酸时，前任的男友们都会扶着她走，这个阿牛劫是背着她，径直背到了女厕所门前才把她放下来。阿牛诚恳地说我再也不能往里面走了。江萍萍进去了，阿牛就站在女厕所门口静静地等待。这期间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沓打开的餐巾纸，待江萍萍从里面出来时，手上是湿淋淋的，显然洗手之后没有擦拭过，阿牛连忙把餐巾纸递给她。江萍萍一边擦手，一边直愣愣地问阿牛：“刚才你怎么能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承认过我是你的女友吗？”阿牛憨厚地笑道：“那你认为我怎么说，我说背着别人的女友好像也不对吧！”

两人就不明不白地恋爱了，不明不白地相好了。江萍萍不像以往那样对婚事犹豫不决，“大四”毕业半年之后，当机立断地决定要和阿牛结婚了。说是结婚也就是履行一下法律手续，实质上两人已经悄然而甜蜜地同居了。阿牛让老家开过来一份证明，然后就在上海办一份结婚登记。买不起房，不举行婚礼，也不请朋友喝酒，临时租个一室一厅的房子，阿牛自己动手，简单装修一下，就正经八百地住到一起了（女方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俩结婚--理由很简单：男方及男方父母都是农村泥腿子）。有时来一对好朋友还得霸占他们的婚床，他们自己就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条件简陋，只能把好处让给别人。就连阿牛自己也不明白是朋友不懂事，还是他们太好客。新婚燕尔睡沙发，很残忍，两人亲热的时候就像做贼一样提心吊胆。对此，阿牛很过意不去，觉得他亏欠了萍萍很多。萍萍说，没关系，是夫妻哪里都是床铺，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