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三章 医院
“妈，吃饭了。”谷小钰提着满满的一包走进内四科302病房。这家医院的内科病房设计的很奇怪，内二科不在内科住院部，从而二楼是内三科的病房，三楼是内四科的病房。看到病床前没有人，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香烟盒，问道：“我爸呢？”
“早上做了CT，他去拿片子去了，刚走一会，估计在和吴主任了解病情。”在这间还算宽敞的三人间病房里，牌号是03的床位上躺着一位正在输液的女性，她就是谷小钰的母亲：杨素琴。说话时的神情还算正常，但语气间夹带着少许的虚弱。
“昨天中午单位有点忙，没顾得上做饭，今天补上，三菜一粥，蒸的米饭。饿不饿，要不这会儿先吃？”谷小钰在一旁放下包裹之后，一边脱掉厚重的外套，一边说道。“今天这空调温度还算可以，昨天下午有点低。”在这种专科医院，还是以治疗肿瘤疾病的专科医院病房内，谷小钰像看望一般病情家属那样聊着家常，好像病床上躺着的病人不是在化疗，而只是在治疗普通的感冒发烧。
“这会儿不饿，刚才才吐过，没什么胃口。”杨素琴微微的说到。
“那怎么行，你越不吃就越没力气，咱这就是手术后给全身杀杀菌，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细胞残留，这一化疗杀掉以后不就没事了。那一年手术就是没做细致，这不这次为了避免以后再受罪，人家掌刀的医生都说建议化疗巩固下，避免它再复发。医生都这么说了，你这不好好吃饭，后边还几个疗程呢，你怎么受得了啊？”谷小钰很认真的在讲，但却是东看看西望望，生怕病床附近有什么脏东西或者安全隐患似的。一句话下来始终没有正面对着自己母亲说。“吐是正常反应，人家吴主任刚开始都说明白了。咱坚持坚持，哪怕饭里的营养吸收的差不多了，咱吐出来也没什么。你这不吃啊，回头光吐胃酸，更难受。”
“你这在证券公司上班，话是越来越多了。我这还算好的，早上听隔壁病房的病友说，他爱人连水都不能喝，一喝就吐，真不敢想，那得多难受啊！”听着自己儿子讲的七七八八，似乎让杨素琴有了那么一些精神，比起刚来时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好了许多。
“咱是来巩固的，他们的情况严重，不一样，你就别操别人的心了，顾好自己的，吃好喝好什么也不想。起来吧，熬得八宝粥，炒的菜用油很少，你别怕胃受不了。”
说着，谷小钰就探身将脖子伸到杨素琴的面前，他只是微微用左手托着杨素琴的右肩，让她双手搂住谷小钰的脖子，之后谷小钰慢慢起身将她带起来。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大年初八，杨素琴做了肺部手术，开了右胸腔，刀口有四分之一个周身长，开始化疗是手术一个月后的事情。一方面右半边身体不好使力，另外也是尽可能的减少病人起床时对身体带来的负荷。谷小钰和他的父亲，平时都是这么让杨素琴起的病床。看似一个普通的照顾病人的动作，每次都会吸引别的病友及家属的注目，因为有些也是肺部做过手术来化疗的病人，从躺到坐要么是自己慢慢起，要么是家属简单参扶着起，像这样起床的，估计也就谷小钰这一家了。
正在这时，病房门推开了，走进来一位小护士，“03床杨素琴！”
“是。”谷小钰答道。
“这是昨天的账单，一会给病人量一下体温，晚上8点以后不要吃东西，明天早上抽血化验。”小护士机械般的说到。
“好。”谷小钰接过账单看了几眼，继续自己的盛饭工作。
待护士走后，杨素琴不知哪里来的精神，问道：“你看这个小护士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蛮秀气的，一般人儿吧。”谷小钰回答的没什么热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母亲下边即将要说的是什么。
“你都不小了，在农村早当孩儿他爹了，现在你工作也稳定了，新房子也买了，你不急着结婚我还急着抱孙子呢！”自己子女的婚姻大事，不管任何场合，做父母的永远是放在首位考虑的。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报名参加非诚勿扰，行了吧…看着别的男嘉宾都是北上广的各种二代啊，企业家什么的，我一自我介绍――我来自H省A市，证券公司一普通员工，估计24盏灯瞬间熄灭吧…”
“没一点正形。回头别人给你介绍你该见还得见啊，我这边碰到合适的，你也得见。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孙静雅联系着呢？”
“哟，领回家让你见了一次就记住了啊，当初她的名字我可是记好几天才记住的，绕口…没有啦，她在国外的时候就分了，再没联系过…好了好了，老杨，咱不说这些了，趁热先吃饭。改明儿直接抱着孙子来看你。”
“又没大没小的，你啊，回头好的都被别人领走了看你怎么办？！”
“那我等现在的初、高中生毕业了再找…”这句话也就在谷小钰的心里想了想，没敢说出来。隔代人不适合说这个。有代沟，会被骂
谷小钰的家庭，虽然很普通，但在其母子间，有一种超越传统中国家庭的默契，儿子叫母亲有时不叫妈，“老杨”、“杨姑娘”、“小低个儿”等都是儿子对母亲的称谓，外人看来那肯定就是“没大没小”、“没有教养”了，但对于谷小钰而言，这是一份特殊的情怀。是母子，更胜母子，这对一些家庭来讲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也是谷小钰在这样一个普通家庭里依然以有这样一位母亲而骄傲的资本之一。
“来了？”这时走进病房一位高大男子。188cm,浓眉大眼，头发略微有些稀疏，两鬓还有不少白发，来人正是谷小钰的父亲，谷俊斌。
“恩，来吃饭吧。”
“你吃过了没？”
“吃了。”
比起之前的滔滔不绝，谷小钰不管在词量上还是语气上，都平淡了许多，或许是父亲的威严，亦或是父子间的情感缘由，总之与几分钟前的氛围相比那是天差地别。
谷俊斌从小不吃肉，带海味的东西也都一概不碰，除了能吃口肉很碎的饺子，基本算是个素食主义者，这让谷小钰一度怀疑他这个老爸是怎么长到188cm的。而更郁闷的是自己不挑食，还爱吃肉，才只有181cm…所以中午的饭菜，猪肝都是让杨素琴吃（为了补铁补血），谷俊斌只是在她吃的差不多时，将剩下的菜一股脑倒入饭盒里伴着吃掉。
吃过午饭，谷俊斌看输液袋的液体还很多，便拿着烟盒出去了。谷小钰看他出去，收拾了下碗筷给母亲打了个招呼，便出去洗碗。肿瘤医院每层的热水间和洗手间是在一起的，同时也是各个病人家属解决烟瘾的地方，虽说是医院内禁止抽烟，但只要不是在病房里，谁又真的去管呢？
这时在热水间的人并不多，谷小钰洗刷着碗筷，问道：“CT结果怎么样？吴主任怎么说？”
“肺部原手术部位有阴影，医生说可能是液泡，也有可能是复发了。没人敢确诊说究竟是怎样。”谷俊斌长吐一口烟，默默的说道。
“当时手术完复查的时候不是就说液泡么？这都第三个疗程了，这用的药到底管不管用？”
“那谁知道？医生说阴影还小，不穿刺或手术打开，你都没办法确定到底是什么。这才手术完多久了，得的病不好，情况不是很乐观…”谷俊斌无神的望着窗外，谁又能想到外表看似苍老的他今年才48岁。“老吴说再化疗几个疗程看看，试试其他几种治疗肺部的药看看效果。”
“脂肪肉瘤，多形性，晚期多以肺转移为主，目前尚无对脂肪肉瘤特效的化疗药物，以手术切除治疗为主，术后放、化疗意义不大，预后5年生存率20%～50%。”这是网上可以查找到的有限的信息，也是一直以来深深印在谷小钰脑海里的信息，但之前给谷俊斌说过一次以后，便没敢再提，似乎医院里的医生说的更能让自己的父亲信服。谷小钰不想让自己的母亲被医生拿来做实验，毕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医院的医生有较高的把握可以控制或是治疗这种病。而谷俊斌的意思则是，只要自己的经济条件允许，只要有哪怕一丝可能，都愿意尝试各种方法。父子两人间的冷淡，这点算是一个原因。
“下午我单位没什么事就不去了，你回家休息一下吧，晚上只做我妈的饭就行，我7点还有点事。”说完，谷小钰便拿着洗好的碗筷走回病房。而站在一旁的谷俊斌，依旧呆呆的望着窗外，点起第二根香烟
与此同时，肿瘤医院大门外的一辆桑塔纳内。“刘叔，目标进去肿瘤医院很长时间了，我刚才因为停车没跟上，不知道他进的哪间病房，下边要怎么做？”一名中年男子对着手机讲道。
“张树鹏你这么笨，宋伯怎么就想起送你过来这边的啊？！你只要跟在附近就好，不是让你近距离跟踪！算了，电话里讲不清，晚上你来天城国际，我详细给你交代交代”
“好，那晚上见。”张树鹏挂掉电话，继续呆坐在车里，目不转睛的望着肿瘤医院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