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序：爱恨情仇（三）

“乖乖，快过来，这一小会儿不见，神仙姐姐就想你了。怎么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啊？”佩玉公主的身份当然是早已经暴露，何雪可是连贴身侍卫都做上了。不过，公主还是以神仙姐姐自称，从不再何雪面前称什么本公主，她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总能给她带来异乎寻常的美好感觉。

何雪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难言的厌恶，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一切，他一开始也谈不上反感。

最初，他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当然，神仙之流，何雪也知道是瞎扯，但很快想起来，

那些京城里流传的关于佩玉公主的谣言。在菊花楼这种地方，佩玉公主的谣言是许多客人们的谈资，何雪早有耳闻，甚至有客人还暗示屡屡失踪的京城美少年也和公主有关，但这和何雪有什么关系呢？他听听，随大家一起笑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传说中的女人会和他产生这么密切的关系，想起那些失踪人口中也许会多出来一个，何雪有点不寒而栗。

怎么办？逃跑？不可能，高墙、卫士、成群的太监和宫女，而且连公主寝宫的位置都不清楚，往哪里逃啊？杀了公主？几十年后的何雪或许有这股勇气，可当时的何雪才刚刚十六岁，是个自卑的少年，这念头估计被活活打死也不会想出来。

那就讨饶吧。看上去公主还是很喜欢自己的，从傍边太监和宫女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听出来，像他这样已经在公主身边呆了四天以上的少年，从前还没有过，不过，这也说明时间不多了。何雪并不相信讨饶的作用，在林清雅来倡院前的七年里，面对恶毒的同伴和嫲嫲，他讨饶过的次数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每一次的讨饶都没有任何作用，年龄到八、九岁的时候，何雪已经不再讨饶了，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可是，面对如此强大的公主，面对那传说中的失踪，就再用一次吧。不行，还不能简单地讨饶，何雪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在倡院的日子也不是白呆的，听过、学过的戏文故事，孩子们间的勾心斗角，也使何雪明白，做什么事情不能用太简单的手段。

说起来何雪，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天赋过人，在公主手把手的教诲下，很快就能熟练上路了，勇猛中带着一丝女人喜欢的温柔，温柔中还夹在着一丝只有少年才有的羞涩。公主有时都怀疑，这孩子三、四天前，真是个雏儿？不过，想起何雪当时的表现，公主露出了一丝比哭好看一点的微笑：“当然是个货真价实的雏儿了。”公主暗中还有点得意，自己真是教育有方，那个和小娘明铺暗盖混了已经半年的少年，同何雪一比就是个渣，当然了，在教育孩子方面，那个小娘同自己比，肯定也是个渣，女人当然要和女人比了。

这一回何雪攒足了劲，把公主教的手段和自己临时起意的小发明都用上了，公主的人生体验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健硕的身体也有点受不了了，气喘吁吁地抚着少年的身子，幸福的暖流合着两人的汗水流遍了全身。

少年也是筋疲力尽，不过依然强打起精神，在床上向公主跪了下来。公主的身份还没说开，公主也从来不打算告诉这些美少年们自己的公主身份，即使这个她特别喜欢的少年，公主也不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所谓长相厮守之类，公主心里很清楚，那是自己一时的癔症之语。所以，跪拜这种君臣之礼，公主和少年之间从来就没有过。

公主愣了一下，看着少年：“乖乖，这是干什么啊？”自从公主的母爱开始泛滥，乖乖就成了少年的称呼。

“姐，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我好害怕有一天会离开你。”

佩玉公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少年难道从太监、宫女不经意的话中，听出了自己以前对付其他人的手段？公主还真没有想好，该怎样对待这个她特别喜欢的少年，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去想，这个新奇的玩具她还没有玩够呢。少年这么早摊牌有点不好办，强扭的瓜连公主也知道不会甜。不过，她没有说什么，等着少年进一步的言词。

“姐，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没有遇到过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可我真舍不得。我从小在倡院长大，过的都是……”那些旧事从少年的口中说了出来，一件件，一桩桩，从来不愿意去回忆往事的少年，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么清楚。只是，十岁后遇到林清雅，自己的遭遇被慢慢改变，这些自然略过了。

“姐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能遇到像你这么爱我、宠我的人，我好害怕有一天会离开你。”这话又说了一遍，但佩玉公主听起来，已经和第一次的意义完全不同了。最后，少年压低了嗓音，用迷人的略带点儿羞涩的语气说道：“我是真的从心里喜欢你啊，姐。”那最后一声“姐”，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说完，不等公主回话，少年就站起来扑进了公主那宽大、柔软的怀抱，少年当然知道，做戏要做全套，何况，这很可能还关系到他的生死。说心里话，公主浑身身下，也只有这里，少年是真心有点喜欢，所以，扑过来的动作看起来还是蛮真诚的。

佩玉公主像小伙伴们一样惊呆了。她不知道有人竟会过那样苦的生活，而她，把一个少年从那样的生活中救了出来。她多善良啊，少年没有这样说，可字里行间，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公主当然认为自己很善良了，他把少年从火坑里救了出来，还手把手教会他怎么做个男人，能不算善良吗？

至于以前盛怒之下杀了丈夫全家，把绑架来的美少年充军或者处死，这些事佩玉公主不会往不善良上去想，丈夫全家死是因为驸马的错，美少年们呢？他们为什么不像乖乖这样善解人意呢？

更关键的是，只有这怀里的乖乖宝贝，才真心实意地说出来“我真的从心里喜欢你”，父兄有的只是宠爱，丈夫更不用提了，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情话，即使在床上，行的都是君臣之礼，那些曾经的美少年们，和佩玉公主相处都没有超过三天，哪儿会有机会啊？即使有机会，估计也没有勇气说出来，面对佩玉公主，能说出喜欢，是需要有点勇气的。在倡院何雪算不上出色，可演技不在于高，够用就行。

佩玉公主当然还不至于到感激涕零的地步，但确实被少年深深地打动了。

再嫁一次，为自己找个新驸马吗？那当然太过分了，可这乖乖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呢？

于是，奏明皇兄，封何雪为佩玉公主的贴身侍卫，还请了个大内高手，教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侍卫多少得有点儿侍卫的样子嘛。不过，这个贴身侍卫，那是名至实归，因为是真的很贴身。

何雪压下心头对这位神仙姐姐的厌恶，羞涩的笑着坐到了姐姐的腿上，把对心目中真神仙姐姐的思念隐藏起来，说道：“刚才回倡院，遇到了那些人，看见他们，实在不痛快。”

“等姐姐抽出手，帮乖乖报这个仇。”神仙姐姐爱怜地亲了一下怀里的乖乖，乖乖想起来自己还是个贴身侍卫，就尽职地做起了贴身工作。

菊花楼在后来那些年着实倒霉，很多当红的角莫名其妙地失踪，或是下了大狱，或是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倡院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成家，小费拿得多的，还能替自己赎身），妈妈嘴里渐渐咋摸出了一些滋味，可是，这又能找谁说理去呢？最后，菊花楼也从京城的三大倡院降为三流倡院，妈妈低价出了手，回家养老去了。

年华一天天逝去，何雪也不再是少年。何雪和公主的关系也算和谐，一开始，公主偶尔还会习惯性地弄回了个美少年，但总也找不到何雪带给她的感觉，感慨一声，心思终究是完全放在了这个人身上。不过，做公主的面首，或者更体面地说，做公主的贴身侍卫，在大晋文官当道的年代，想混出个头，太难了。

苏游则完全不同，外放的职位越来越高，名声也越来越大，海内外文坛领袖之名已是呼之欲出，还不到四十岁已经做到了龙图阁直学士的高位，那可是三品官啊。又被外放了，再回京可能就是从二品了。大晋国升职最快的方法，就是外放做地方官。因为外放容易出政绩，大晋的这位皇帝还算个明君，苏游又并不是只会读死书的文人，是真有才干，身旁还有位同样能干的义兄郑少雄帮衬，这升官能不快吗？

不知何时，少年何雪对林清雅的爱渐渐转成了对苏游的恨，随着苏游官位和名声的增高，这恨就越强烈，强到何雪已经难以忍受。每当深夜，看着那熟睡中的臃肿妇人，这股恨意会更强烈，另一个风一样的女才睡熟后是什么样子呢？单是想想，何雪已经把牙咬出了血。什么道理，谁能说得清呢？据说，人性这种东西，很复杂。

菊花楼的仇已经报完了，现在，何雪就像毒蛇一样，暗中盯着苏游，随时准备扑出来，咬上一口。机会难寻啊，一个是朝廷重臣、海内名士，一个是公主裙下的弄臣、不入流的贴身侍卫，力量过于悬殊，一般情况下，何雪会在仇恨中慢慢老去、死去。

可机会终于给了有准备的人。

在做了十来年皇帝后，佩玉公主的兄长，在某一次游戏中，兴奋过度，暴病身亡。

身体看起来一向很健康的皇帝，根本没有准备身后事，京城里一时间风云突变，兄弟、侄子们一起卷入了皇位之争，后来的史家称其为“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的末期，大势已定，新皇帝把苏游召回了京城，准备重用苏游，安抚天下人心。就在这期间，一封告密信七转八转递到了皇帝手里，说苏游勾结三皇子，密谋弑君谋反，盛怒之下的皇上也没有仔细想，三皇子和苏游就被满门抄斩，苏游一家人中，只有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被其义兄郑少雄带走，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