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是啊，爸爸，所以我才特意带来让你看的。

宿光，你醒醒吧，小薇已经不在了。男人艰涩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苍凉的气息。

爸，我只是请姐姐吃顿饭而已，不必提以前的事了，是不是啊，姐姐。

宿光看着冰，开心的笑着。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忧伤，那坚韧的眸子里面，淡淡的一缕光芒，是一片幽蓝色的气息。

那大概就是忧伤的颜色吧。

伯父，你好。

她淡淡的开口，看着这个苍老且魁梧的男人，像一株塔松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

孩子，只要有时间就过来坐吧，你来这里，我给你免单。

男人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那个坚韧的少年。

宿光，或许你可以给我讲一下那个女孩儿的故事。

男人意味深沉的看了一眼她，便转身离开了。

你说小薇吗。

恩，是的。

宿光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看着冰徐徐的道来。

你说的是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恩恩。

她爱的是简桐。

莫名的名字。

简桐是我的同学。

可是你说他是一个男人。

假若，他对薇负有责任的话。

她看到他眼神中的熊熊燃起的火光。她看着他沉默了。

姐姐，其实我能够感受到薇的心里所想。

假若简桐没有对她做那件事情，她可能对我会回心转意的。宿光看着冰，露出了些许坚忍的眸光。

爱上一个女人，女人却爱上了别的男人，这就是你的故事，不是么。她不再抬眼看宿光，手里勺子，轻轻的搅拌着咖啡杯里的液体。

姐姐，我是不是很傻。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女人，爱上了属于她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依旧因为别的女人而离开了她，那是她的父亲。

即使相爱，却未必相守，相守却未必相爱。这世间总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姐姐，我想你应该懂我的世界，我没看错的，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孤单，可是我能够看到姐姐眼中的波澜，就像频率一样的信号一样。我想姐姐是跟我一样的人。

宿光看着冰，低着头怯懦的说着。

先吃饭吧，这几天一直在火车上。

她低下头不再看男孩儿，或许面前的珍馐，是比较昂贵且美味的食物，可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无法吞咽这些食物。她玩味的端着那个搪瓷的杯子，看着男孩儿白皙且清秀的容颜。

饭后，她点了一杯红酒，当那些甜涩的液体，咕咕的流淌进她的身体里面，她仿佛能够听到灵魂蓬勃破土的声音。

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宿光面色忧悒的看着冰。

假若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待几天时间，实际上，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实质上，她只是一个男孩儿而已，但是她又不忍称他为男孩儿，毕竟他也曾有自己深爱的人，能够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男子，就不应是一个孩子。

姐姐，你会离开这座城市吧。

风尘仆仆的她，仿佛是一颗风信子一般，任何眼尖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漂泊无依。

假若可以再小几岁，那么或许她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幸福。

她看着阔开枝蔓的植物，那些嫩绿的芽子，预示着这片深冬即将过去。那些咕咕流淌在皮肤表层的血液，微微的触碰着这季节里的一切，然后顺从着天气的炎寒，微微的收缩亦或是扩张着。

她拿起椅子上的衣服。

宿光，把你的手机给我。

姐姐，但愿还会见到你。

她拨通了那个亦或熟悉亦或生疏的号码，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也就那么几个人，曾拨通过这个号码，如今遇到了这个孩子，曾经的一切或许都该畅快的呼吸更加新鲜的空气了。

回到了公寓里面，看到窗户外面，已经是一片浓黑，不想开灯，整片房间，沉浸在一片浓黑的寂静中，她看着那个号码，沉默不语，她曾经重复的拨打着那个号码，可是只有沉默，只有那些机械的声音，提醒她，他不在。

她是脆弱的，她始终是那个脆弱的孩子，无论过去多少年，她只是他心目中的如同孩童般纯真的少年。实际上，她已经23岁了。

不知道那场烟火何时才会散场，那场聚集着尸体与悲伤的张狂的聚会，究竟何时才会到达尽头，实际上，战火依旧在蔓延着，她想到了在火车上看到的那片报纸，她想到她疯狂的将那张报纸撕成碎片，然后丢进抽水马桶里。可是战火不是依旧在继续吗。

她想到年少时，母亲粗糙且温暖的手掌，她想到外婆坐过得那张摇椅，她想到了那座城市里的寓所，她想到她离家出走后的那些岁月，母亲或许早已沉埋在岁月的尘迹里面，而那张老摇椅，是否还会沾染上人迹，却早已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中，那栋孤单的房子，或许真正得到了解放，在以后的好多年后，再也没有人光顾那栋漆着粉色颜彩的墙壁的房间。

在幽深的夜色里，她抱着自己的双腿，轻轻的抽泣着，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来承受这份忧伤，又有谁回来可怜她的脆弱，或许那是她不屑一顾的。

宿光，你睡了么。

她想起了白天遇到的男孩儿，她想到了那个内心脆弱且倔强的孩子。

她想，或许自己和宿光，只是两株摇曳在风中的植物，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孤独，他们是同处一个世界的孤单且忧伤的人。

姐姐，我没睡，怎么了。

她啜泣着，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倾泻了下来。

姐姐，你别哭啊。

她可以感受到男孩儿的慌乱，于是沉寂的心里有了微微的暖意。

她想起了那个叫做北峥的男人，想起他硬朗的面部线条，想起他灼灼燃烧的眸子，那个男人有着广阔的胸怀，以及温暖的眼神，会笑，像一朵黑色曼陀罗般，弥散着忧郁的色彩，她依旧想念他温暖的手掌，想念他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一段筝曲般漫漫道来，她想起孩童时候的她，时常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一条一条巷子，她想起那温润的月光，像银辉般打落在他闪烁的眸子里面，她想到仿佛是缀着淡花的星空，微微闪烁的星辰，她想到了那个男人，行走在夜色下的匆忙，四月的天色，南城的樱花，如同往常般绽开，空旷的夜场里面，有唱歌的夜莺，她紧紧的裹着那个男人的身体，想要从他坚毅的眼神里，找到些许的柔软，她会笑，像樱花盛放时的灿烂，不像此时，长大后的她这般的冷漠，她清澈的心涧，会流淌着清如许的流水，哗啦啦的声迹，隐没在北方的大荒里面，闪烁着清亮的光芒。在沉荒的岁月里，仿佛一切事物都被漂染上一层尘黄色的光晕，那些老旧的事物与人情，在遗忘与回忆的间隙，徘徊，仍不忍放手遗忘，岁月就像一场球赛，在防守与进攻中，得失了当。

她离开那个家的时候，年芳十七，清澈的眸间，还闪烁着稚嫩的青桑，她记得那个男人隐忍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真要离开。

她记忆深处的那片沉默，仿佛是一片固执的烙痕，一直隐没在她的心中，沉沉浮浮，浮浮荡荡。

哥，我想跟寒邵去往开着莺尾花的南方。

他是一个令我厌恶的男人。

哥，我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当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看到男人眸间的那段深沉，那些忧郁的漂染着蓝色火焰一般的光芒。

但有归期。

归期无尽。

她看到西南方长庚星垂直升起，那个男人的眸光，就像冉冉升起的星辰。

但愿你不会后悔。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地板上，听着电话里宿光的声音，轻轻的啜泣着。她的年少，被她撂在那片沉默中，沉沉浮浮。当她拂开那片溢满尘迹的过往，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念及的不是现在，而是曾经。

宿光，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可是我必须要坚强。

她劝自己冷静，她宁愿自己噤若寒蝉，可是她的心是凉的，就像冰冻三尺的遥荒四野，就像最北端燃起战火的那个方向。

姐姐，我和你是一样的。母亲，父亲，还有一个离开我们远走高飞的姐姐。我时常看着父亲坚毅的面庞上流露着的那丝忧伤的表情，我就站在父亲的身后，陪他度过一个个彼此沉默的午后，我们就像圈在咖啡杯里的那些浊苦的液体，实质苦涩，但在幽香，我相信生活会选择坚韧的我们，而不是遗弃我们。

但愿吧，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