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冬去春来 -- 第二十五章 一箭千里
他叫吕斌，此刻，他的脸庞有些苍白，与情绪有关，一道悲凉的感觉在荒原上弥散开来。赵成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信仰。自打他懂事的那一年起，他便跟着赵成。在他的心中，老师自然是最强的，各种最强，西夏最强。
然而，今天，那个在他心目中最强的老师竟然败了，竟然有些糊涂的败了，败在了眼前这个看上去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的青年手中。
他看着勘大同，冷笑说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勘大同看了吕斌一眼，没有说话。他缓缓低下身来，拾起了地上的半截断剑，握在手中。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
距离巡城几十里之外的边城，一匹战马自西向东的朝着边城的城门跑来，从站马上跳下来一个神情焦急的士兵，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还未站稳，便大声的对着几个守城的士兵喊道，“巡城告急，请边城张将军支援！”
他的喊声引起了在城门那头巡视的千夫长的注意，那名千夫长身形一跃，便自五丈之外飘然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位小兄弟。”千夫长向他递上了一壶水，蹙眉说道，“我是边城的副守领刘明，巡城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
张三见来了一位将军，行了个礼，也不客气，抓起水壶对着嘴巴猛灌了几口，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边流出来的水滴，说道，“刘将军，西夏国主耶律基率大军亲征，已经攻到了巡城！”
“耶律基？亲征！”刘明闻言神色骤变，问道，“你们胡将军呢？”
“胡将军被皇后召见，现在在渭城之中。”
“怎的如此之巧？”刘明说道，“老张前些日子也被皇后召进了宫中。”他有些疑惑的背着手，来回踱步，看着身旁的张三，问道，“你确定是西夏人？确定是耶律基？”
“千真万确！”
“城门可…….失守？”刘明迟疑了一下，问道。
“尚未失手。”张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失态的急促说道，“但若没有援军，估计撑不到一个时辰了。刘将军，请赶快派兵支援。”
刘明犹豫片刻，说道，“派兵之事，事关重大，张将军又不在城中，万一，还未等我们的士兵感到巡城，巡城失守了，那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我看，与其派兵支援巡城，还不若死守边城！”
张三闻言，心中失望至了极点，他颤声说道，“将军，难道毫不顾惜，巡城数千条人命？我知道，您是怕担责任！”
刘明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难道只有你巡城的子民才是人命！我是边城的守灵，整个边城上万人的性命就在我的一个决定之中。”
张三沉默不语，从道理上来讲，刘明的话并没有错，但是，从情感上来讲，却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见张三没有说话，刘明的脸色稍缓，“我们，实在爱莫能助。”他感慨说道，“你也留在边城吧。我会差人火速进京，禀报陛下，到时，必然会有我宁朝的精锐支援。”说完此话，他对着面前的几个士兵吩咐道，“通知城中所有士兵紧急戒备，关闭城门。”
张三知道面前这位刘将军已无增援的可能，他翻身跃上了身旁的战马，将水壶中剩下的水尽数淋在了战马的身上。
“小兄弟，你要去哪里？”刘明问道。
张三看着刘明，严肃认真地说道，“我是巡城的人，我的父母，都在巡城，即便死，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刘明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没有再挽留，“关门！”他的声音在守城的士兵耳边响起，他的身影在下一刻掠向了城中。
战马之上策马狂奔的张三有些悲愤，以至于在他的前方不远之处站立着一个人，他也未曾发觉，直到战马快要撞上那个娇小的身影，他才豁然惊醒，但已来不及。
“砰”的一声巨响，那个娇小的身影并未如意料之中一般被撞飞，反倒是高速奔跑的战马被一支手掌悄然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那娇小的身影是一位姑娘，一位身着红衣的姑娘，她的眉目清丽，她的眼如秋水，此刻，她有些气恼的对着张三埋怨道，“走路不看道啊？”
年轻的士兵连忙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握紧了缰绳，准备拍马继续赶路。但他捏紧缰绳的手却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所握住。
“姑娘，你这是何意？”他有些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个清丽的少女。
“你是要去巡城？”少女微笑问道。
“是。”张三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少女说道，她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情绪。一个起落，她便坐到了士兵的身后。
张三有些哭笑不得，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少女，说道，“姑娘，你可知道巡城……”
“正被西夏国主耶律基围攻。”少女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刚才不是跟边城的那个什么刘将军说过了吗？”
然后她对他说道：“你是一个好人。”这句话，她说的很认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张三也在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干净，真的如同秋水一般，他能够清晰在里面看到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姑娘，去巡城，会死的。”张三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姑娘，尽管他从她的眼眸之中没有看到哪怕一丝的胆怯。
少女笑了起来，她喃喃的说道，“闭眼！”
张三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闭眼？”
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了为什么。战马忽然跑了起来，张三只感觉一阵昏眩，四周的景色在急速的倒退，渐渐的变成了一条白线。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马能跑的如此之快。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场景有些诡异，一个年轻的男子闭眼坐在马上，在他的身后，是一名少女，就好像是她把他抱着一般。
“谢谢！”张三闭着眼，感受着那风一般的速度，诚恳说道，“但，以后，不要这样。”
“以后不要怎样？”少女问道。
张三一面稳住身形，一面想着措辞，说道，“不要……坐在我……后面。”
少女微笑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还这般迂腐。”
“这样，会很累。”张三说道，他也是修行中人，尽管修为极低，但回想起之前少女仅仅用一只手便能阻挡住这急速奔行的战马，便已明白身后这个少女的境界必然远超自己，但如此这般的消耗真元高速赶路，必然消耗极大。
少女浅笑说道，“不打紧，这点真元，算不得什么。”
两人，一马，继续在小道上前行。
张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问你，请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少女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草甸，说道，“你呢？”
“我叫张三。”张三眯着眼睛说道，在之前的片刻，渐渐适应了这种速度之后，他缓缓的撑起了部分的眼皮。
“很简单的名字。”少女说道，“我叫赖桃桃。”
“你的名字也不复杂。”张三有些不服输的说道。
“恩，只比你多一个字，而已。”在说到“一个字”的时候，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互通姓名之后，马背上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距离巡城越来越近，张三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想说些话，缓解下自己的情绪，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他极为笨拙的问道，“赖桃桃，你，怕吗？”
“怕。”风中飘来了赖桃桃清脆的声音。
张三一时语塞，本以为少女必定会说，不怕。然后，他便会问她为什么不怕？但赖桃桃现在却说自己怕。
这让他本来想好的问题戛然而止。
他只好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去。”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他的声音透过雨滴传了过来，“留在后方，总比在前方要安全的多。”
“我从小便野惯了，不喜欢呆在家中。所以，在我们学院之中，我甚至比老师出现的次数还少。”赖桃桃说道。
“你不是怕吗？”张三问道。
“怕，并不代表着不做。”赖桃桃摇了摇头，雨滴顺着她的发尖四溅开来，“如果只是因为怕，便不去做，那边意味着，这一辈子都会怕。”
“但总的有个理由？”张三说道，“像我，我从小便生活在巡城，这十几年来未曾踏出家门一步，如今，家要破了，我自然得回去，但你，为了什么？”
“为了宁朝。”赖桃桃淡然说道，“为了不给学院丢脸。”
张三心想，这少女好大的口气，但下一刻，他听清了她所说的学院的名称之后，之前的猜测、不安、紧张、忐忑便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甚至于在他的心中，少女那娇小的身子变得高大了起来。
“我来自清韵院内门。”少女望着前方说道。
……
青色烟雨之中，巡城已在身前。
张三轻舒了一口气，“巡城还没有破。”
赖桃桃望着巡城的那头，冲天的火焰和漫天的冰霜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从马背上取下了张三放在上面的弓箭，从怀中拿出一张手帕，咬破自己的指尖，在手帕上草草的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牢牢的拴在了铁箭之上。
然后，她抬起头来，平静地望向天空深处，弯弓，搭箭，手指微松。
嗖的一声轻鸣。
铁箭破空而去，深深地刺入雨中。
铁箭瞬间便穿透了薄薄的雨雾，毫无阻碍的向着天空飞去，向着渭城飞去，向着清韵院飞去。
这一箭，将穿行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