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冬去春来 -- 第二十章 有剑横于身前
巡城是宁朝西边的最后一座小城，也是出境的要塞。出了巡城，再走过一片荒原，便是西夏的国土。这片荒原之上本没有路，这些年，虽然西夏与宁朝关系依然水火，但这并未影响到两国之间来往的商人，于是，这些商贩的马车硬是在荒原之中压出了一条路，这条路在荒原之中弯曲蔓延，犹如一条土黄色的长蛇一般。
清晨时分，金黄色的太阳才刚刚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犹如一个荷包蛋一般。
罗铁生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穿上盔甲，带上头盔，拿起那支沉重的铁枪往城门走去，现在，到了换班的时候，很幸运的，昨夜，他并未值夜班。这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可以睡个安稳觉的夜晚。
这并非是守城的士兵太少，而是，罗铁生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所以，每当有人提出跟他换班，他总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他总觉得，这些孩子年纪还小，他们需要一些夜生活的滋润，而自己，早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中年汉子。
这是他在巡城当值的第十二个年头，自打二十几年前，太祖在西夏一战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自西夏的军队前来骚扰。再加上后来太宗闻名天下的骁勇，这些年来，边境一直太平无事，巡城一直安静如处子。
但罗铁生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西夏人没有了野心，他总觉得，那群来自西边的狼一直在潜伏着，准备着，盼望着。所以，每一次值班，不同于其他士兵的懒散与懈怠，他总会非常认真仔细的观察着远方的一举一动。只是，他所看到的，大多是来来往往的商队。
深深呼吸了一口荒原上传过来的泥土的芳香，罗铁生挺拔的站在了城门口，无论何时，只要他站在了这个地方，他的身子总是站的笔直，因为，他代表的是，宁朝。
今日晴空万里，但有云，只是，那云层极低，似乎就在人的头顶之上，说不出的诡异。刹那间，在云层下方，赫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如飓风般的漩涡，那漩涡似乎在缓缓的朝着巡城这边移动着。
罗铁生皱眉的望着那远方，他的视力极佳，再加上朝彻境界的修为，让他能看到极远的地方。只是那么一瞥，他的神色大变，在他神识所到之处，他看到了无数的战马从荒原的那头疾驰而来，战马之上，是擐甲挥戈的骑兵。
杀意，一股无边的杀意毫无掩饰的瞬间便蔓延开来。
整个大地都在震动起来。
“不好。”罗铁生暗道一声，身形闪动，下一刻，他吹响了城门之上悬挂着的巨大的号角。沉闷而厚重的号角声传遍了这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刚值完夜班的士兵被窝都还未睡热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惊醒，他们摸着有些疼痛的脑袋骂道，“哪个发神经的，还让不让老子睡觉！”然而，下一刻，他们意识到了，这声号角的吹奏方式，是敌袭，于是，那不满与恼怒很快便被紧张和严肃的神情所代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才刚刚卸下的盔甲与战袍，然后，往门外赶去，路过门口的水缸，用冷水浇了浇了脸，让自己变得清醒了起来。
数百的士兵开始往城门方向聚集。
“敌袭！”，“敌袭！”罗铁生朝着城墙之上值守的士兵大声的喊道，然后，他来到了城门之后，焦急的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同伴们喊道，“快关门！”
这座边塞的大门无比的厚重，据说在建成之日，经过了国师的某种加持，让这座大门变得异常的坚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座城门变得异常的难关，平日里，需要四五十个士兵一起发力，方能缓缓的将其关闭。
虽然罗铁生的境界是朝彻境，但要以一己之力关上这座大门也并非易事，只能说，有他在，关门的速度会快上许多，因为清晨的缘故，城门附近并未有太多值守的士兵，所以，此时，前来关门的士兵只有十个。
在罗铁生的带领之下，巡城的城门缓缓的开始关闭。
然而，那远方的铁骑也越来越近，那奋力奔跑的战马卷起的灰尘让晴朗透彻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全身雪白的战马，战马之上，坐着西夏的国主，耶律基。
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夏人的口中响起，回荡在荒原之中，犹如一支支利箭，射入了宁人的心中。现在值守的这些士兵，大多未经过战事的洗礼，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们握剑的手，握枪的手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
“胡将军呢？”罗铁生一边用力的推着城门，一边向旁边的一位少有的老兵问道。
“前几日，被皇后召见，想来，现在还在渭城之中。”那老兵喘息着说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无修为，推着如此沉重的大门，尽管只是短短的几十息的时间，却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
罗铁生暗骂一声，全身真气喷薄而出，那大门关闭的速度似乎快上了一丝，他心里明白，这城门要是关不住的话，巡城，必然失守！估摸着远方那铁骑的位置以及速度，看着身后越来越多赶来的同伴，他又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那些西夏铁骑冲过来的时候关上城门。
似乎是发现了宁朝士兵的企图，西夏的铁骑从身后取下了长弓，不得不说，他们的骑术可称之为当世第一，此刻，那些西夏的士兵用充满力量的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然后，在马背之上，开始拉弓。他们前进的速度，竟然丝毫未减。
“嗖嗖嗖”，无数的箭支破空而来，密密麻麻的箭支汇成了一场箭雨。
这些箭，瞬间便来到了城门之前，尽数的射在了城门之上，感受着城门上受到的极大的撞击，罗铁生的脸色很是凝重。
这些箭势如此之利，想来这次前来的必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只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如此轻易的捅破了两国之间那一层窗户纸，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的不顾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国主都亲征？
来不及细想，他再一次的招呼着更多的同伴关门。
尽管，那些箭支射在城门之上，并未让这扇大门受到任何的损伤，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他们关门的速度。
“该死的西夏人。”罗铁生骂道，下一刻，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产生错觉，因为，他看到了一支铁箭从他的眼前飞过，径直的射入了旁边一个年轻士兵的身体。
那铁箭带起的血花以及那年轻士兵的惨叫让罗铁生意识到，这是真的。
那名年轻士兵摸着中箭之处，满手是血的倒在地上。
这支铁箭绕过了城门，拐了个弯，然后射入了他的身体。罗铁生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心底一沉，他明白，对方的阵中必然有坐忘境以上的高手。
一声声的闷哼在罗铁生的身旁响起，一个个士兵中箭倒下。然后，又有年轻的士兵前仆后继的顶替上来，尽管他们的脸上有些胆怯，但他们没有退却。
因为，他们是宁人！他们的身上流着大宁王朝的血！他们，以身为宁人而骄傲！这样的骄傲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害怕。
罗铁生有些欣慰的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容，千钧一发之际，他再不敢有丝毫的保留，他大喝一声，持枪而出，真元尽数凝聚于长枪之上，然后，这把重逾百斤的长枪被他抡成了一个圆圈，那些射来的箭支被这个圆圈尽数的挡在了外面。
“快关门！”罗铁生不知道自己还能持续多久，因为，这些箭支的来势之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真元正在急速的下降，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自己的同伴能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关上城门。
西夏的铁骑离城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够看清那白马之上耶律基的胡须。
但那些箭雨也越来越密，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罗铁生心中涌起了一丝绝望，他手中的长枪已然慢了下来，数道箭支突破了他的防御，插入了他的手臂，肩胛，带起阵阵的血花。
想不到，守了十几年的城池，还是在自己手中丢了。
他已经全身虚脱，甚至连站立着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但他依然站立着，在那如潮的箭雨面前挺拔的站立着。
因为，他也是宁人！
宁人从来都不是懦夫！
身后年轻的士兵热泪盈眶的看着面前这个让人尊敬的老兵，他们的血在燃烧，在这一刻，他们的身体中似乎涌进了一种名为信仰的力量，让本已疲惫不堪的他们继续坚持着。
城门还差一丝便能关闭。
但，罗铁生已经无法在抵挡，望着身前越来越近的箭雨，他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出现。
一声震耳的响声让他睁开了眼睛，在他的身前，豁然漂浮着一把燃烧着的巨剑，剑身很宽，那些箭支叮叮当当的尽数射在了巨剑剑身之上，然后，燃烧起来，坠落在地。
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年轻男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的望着前方即将到来的西夏铁骑，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把。”
感受着对方真元的传来，罗铁生点了点头，望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男子，他的脸有些方，他的皮肤很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浓厚的京城味道。
曾经，他是一名秋雨中的贱客，他是宋宸的手下败将。
而，此时，他，也是宁人！
他站到了巡城城门之外，火红的巨剑横于身前。身后的城门在守城士兵的努力之下，终于关闭。西夏的铁骑也在此时，来到了他的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