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冬去春来 -- 第十六章 云和山的彼端（五）
不知道过了过久，或是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
耶律蓝醒了过来，迎接他的是如重纱般的瘴气厚雾，满地厚厚的树叶，以及身上传来的无尽痛楚。
从山崖上被那马夫踢落，他居然还活了下来，或许是瘴雾上方那些若隐若现的古树减轻了下坠之势，或者是身下这些厚若软榻的腐叶淤泥起了作用。
他看了看自己依然插在自己心间的匕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抓住匕首的一端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当匕首被拔出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血已经流的太多的缘故，并没有多少的血溅出。
没有错，马夫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擦在了他的胸口，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心脏与常人不同，他的心房长在了右边。
正是这点天赋异禀在阴差阳错之间救回了他的一条命。
耶律蓝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淤泥腐叶虽软，但他的身上依然有多处骨折。但他身旁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穿着西夏士兵服的卫兵又是怎么回事？耶律蓝看着在自己周围满地的尸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都死了！
只有自己，没有死。
耶律蓝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是上天的意志，也许，上天赋予了他某种使命，也许他从这一刻起承载了上天最隐晦的意志，所以上天才让他不会随随便便死去。
但他接下来应该怎样办？
找到那个马夫，为蝶舞报仇？但以他现在朝彻境的修为，加上自己本就不高的修行天赋，他实在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山谷之中，雾气袅绕，如同耶律蓝此刻的心情一般，未知而惘然。
一道极沧桑老迈的声音忽然从云雾的深处传来，“咦，竟然有人能够活着？”
一股若有似无的神识瞬间便把耶律蓝包围，耶律蓝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的血管都被那道极其强大的神识所看穿。
“竟然只是朝彻境，原来是个废物！”那声音中充满了鄙视。
耶律蓝咬着牙，没有说话，自打出生以来，他第一次被人说成废物，但他却无力反驳，因为，这道神识给他的威压，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父亲以及兴庆城中的第一高手北影焕。
“很不服气是吗？可你就是个废物！”似乎是看穿了耶律蓝心中所想，那道声音叹息道，“没想到，老夫在此几百年，等来的只是一个刚刚开始修行毫无资质可言的小鬼。”
耶律蓝闻言，心下大骇，要知道，自天雨传道至今，也不过百来年的时间，而这个未知的声音竟然说他在此已有几百年。
“现在是……废物，不代表，将来是废物！”耶律蓝微微低着头，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罢了。”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家伙，过来和我聊聊天吧。这么多年了，好容易碰到一个活人。”
跟随着那声音的指引，耶律蓝在这云雾之中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圈，穿过了多少的树丫，最后，他来到了一个洞穴前面。
“进来吧。”
于是，他走了进去。不断的有蝙蝠从洞里飞出，在这充满了霉味的山洞最深处，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老道士。他盘腿漂在空中，他的头发长而蓬乱，竟然已经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尽管山洞中一片黑暗，但让耶律蓝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能清晰的看见老道士。
“是个好看的小鬼。”老道怪笑道，“真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老道士忽然单手一挥，耶律蓝只感觉一股难以抵御的大力传来，然后，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山洞的石壁之上，他本就重伤的身子哪里还承受的住如此的负荷，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老道人依然面无表情的悬浮在空中。
“老前辈，您这是……”耶律蓝咬牙问道，但还没等他说完，那老道双目一瞪，耶律蓝感觉仿佛被那闪电击中，体内真气一阵激荡，竟然，再一次昏迷过去。
…….
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醒来，又是第几次昏迷，耶律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他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要摧毁了他的意志。有好几次，他都不想再睁开眼睛，但每当这个时候，云雾山顶上，蝶舞那声“对不起，男人”，总会让他再一次倔强的醒来。因为，他知道，上天让他活着，是为了给他一次机会，一次报仇的机会，所以，他不能倒下。
…….
再一次的从痛楚之中苏醒，他望向了那个老道，这个无比强大的道人似乎浑身都是武器，他的一个眼神，他的一根手指，他随意的耸耸肩，或许都能够轻易的杀死自己，但自己还没死，就证明了，他不是想要杀他。
“三天了！”老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或许把你称作是废物，对你有些不公平。你意志够坚定，能忍耐。若是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已不愿意面对着无边的折磨。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你？”
“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耶律蓝说道。
“说来听听。”
这是耶律蓝进洞以来和老道的第一次长时间的对话，他说到了很多过去的往事，从他呱呱坠地到与蝶舞的相认再到云雾山顶与马夫的厮杀。
他说了很长的时间，老道人也默默的听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你想杀掉那个马夫。”老道低头望着坐在地上的耶律蓝说道，“你可知道，按你现在的修行速度和资质，只怕，要突破坐忘境都还需要十年的时间。”
耶律蓝闻言，沉默不语。
这也是他的困惑，这些天，他也一直在问自己，如果他能出去，他如何报仇？
老道人问道，“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耶律蓝摇了摇头。
老道人抬头望向洞窟上方，仿佛望向了山洞外面的天空，想起了很多往事，缓声说道，“从你的遭遇来讲，你一直都很风光，无论到哪儿都有人在保护你，没有人敢和你作对，这便是你最大的问题。不过，经过了这一次的磨难，你的心志比之从前有了质的飞跃，但这还不足以支撑你在修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老前辈，您所说的更进一步，是指….见独境吗？”耶律蓝颤声问道。
老道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逍遥境。”
耶律蓝闻言，本坐立着的身子一软，竟然再一次昏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