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间的少年 -- 第五章 大海深处的对话（上）
一望无边的虚妄海上，愈发的宁静。
胖子不知自己现在位于何处，辽阔的海面上看不到一支船只，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前行方向，在出发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朝东北方向，因为在云溪村的时候，他曾经听人说过，在虚妄海的东北角有一些神秘的村落。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他不知道自己的补给能否支撑到足够长的时间。但下一刻，胖子眯着的小眼开始放光，他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所以，尽管他的手上磨起了血泡，他还是用力的划动起了船桨，乌篷小船以极快的速度朝前冲去。
他的浆划的很平稳，力量很好的聚集到了同一个面上，所以，船的速度虽然快，但并没有出现明显的颠簸。
忽然，平静的海面上异像骤生。
乌篷小船毫无征兆的剧烈的颠簸起来，差点将胖子甩出船去，胖子努力的控制着平衡，小船在海面上如同刚学步的孩童般蹒跚着。
然后，胖子前面的一片海域就像被什么东西挤开了似的，开始慢慢的升高，一颗硕大的鱼头出现在了胖子前面。
从胖子的视线之处看去，这条鱼身长足足在百丈开外，全身上下布满了银灰色的鳞片，它的两个鳍很长很大，与其说是鳍，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双翅膀。
大鱼浮出海面，停在了胖子的前方，如磨盘般大小的一双眼睛看着胖子，那是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情绪，情绪中有蔑视，有不屑，也有可怜。
胖子紧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却无法阻止全身的颤抖，即便他的意志再如何坚毅，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威压，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连修行的门槛都还没有迈进。
他一屁股跌坐在了船上。
原来真的有海神大人！
原来它真的是一条鱼！！
原来它真的很大，很大！！！
他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原本以为几个老头合伙起来编了个故事赶走自己，谁又曾想到，那传说竟然是真的，如果他早知道是真的，就算是死，他也不会下海。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在云溪村那大无畏的义举。
现在，他见到了海神大人，但他宁愿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见。
他知道，下一刻，或许自己就会死去，对死亡，他没有任何的准备，他很害怕。
他抬起头，强自镇定的看着海中那如山一般的恐怖鱼首。
一股腥臭扑面而来，胖子看到面前的大鱼张开了嘴巴，露出了两排锋利的牙齿，他整个人还没有大鱼的一颗牙齿大。胖子感觉身子一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大鱼的嘴巴横飞，仿佛是撞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胖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胖子苏醒过来，他使劲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在感到疼痛之后，他确认自己，并没有死去。胖子轻轻吐了一口气，摸了摸还有些头晕的脑袋，强打起了精神。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能够听见滴滴哒哒的滴水声，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运动着，不是他自己在动，而是，他所在的整个空间都在运动。联想到之前在海上的场景，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这，应该是在那条大鱼，不，是海神大人的肚子里。
自己是被海神大人吞进了肚子里。
胖子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绝望。之前的那些岁月中，他不是没有想过死亡，在那些被无边的痛楚包围的夜晚，他想过很多次死亡，想过很多次死亡的场景，但真正面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平静的去面对。
周围一片死寂。
他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就这样，静静的，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自前方深处传来，胖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声音极小，所以他在惊喜之余有些怀疑是否自己产生了幻觉。
沉寂了几秒之后，那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胖子听的很清晰，因为那个声音只说了一个字，“来~~~~。”那是一道不算悠长却很有磁力的声音。但是不管怎样，能够在鱼肚里听见人类的声音，这让胖子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过来~~~，朝前走~~~。”那道声音再一次的传来。
胖子站起身来，只感觉脚下很滑，仿佛有什么东西把鞋粘住了一般。费了很大的劲，他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慢慢往前走去。
“继续走~~~。”
“往右~。”
“侧身！。”
“往左~~~~。”
声音不断的从前方传过来，越来越清晰，这便说明离说话之人是越来越近了。前方似乎渐渐的有了一些光亮，这让胖子略感心安。这是一条充满了粘液的通道，空间很大，足有四五个人这么高。
很潮湿，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饶是胖子打小便在海边生活，也感到有些作呕。通道的左右，可以看见横七竖八的骸骨，有鱼类的，也有很多他未曾见过的动物的尸体，有些尸体还很新鲜，因为尸体上还在流着鲜血。
“左转。”
在面前的岔道口，胖子再次听到了指示。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有些不明白，那说话之人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方位。
没有多想，胖子向左边走去。
在他前面二三十丈的地方，却是变得极为干燥。
他看到了一张桌子，一张方桌，桌子上有一颗珠子，那是一颗夜明珠，之前在这鱼肚之中胖子看见的些许的光线便来源于这颗珠子。
桌子的后面，有一个人盘膝坐着。
由于距离隔得较远，加上光线的原因，胖子无法看清此人的相貌。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往前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起的右脚收了回去。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习惯了听从指令在黑暗中前行，现在，虽然已经看见了说话之人，但那人也只让他转弯，却并未指示他向前。
他的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没有逃过面前这人的眼睛，“倒也规矩，过来吧。”
胖子闻言，朝前走去，距离的拉近，让他渐渐的看清了眼前之人。那个人很瘦，尽管他的身体被一件道袍尽数遮住，但道袍并不大，从道袍的充盈程度来看，此人真的很瘦。除了瘦之外，那个人还很老，他的头上已经没有了头发，甚至连头皮都已经干枯，如一片枯叶一般附着于头上，似乎稍微的晃动，头皮就会脱落下来。
然后，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黑色，只有两个白色的眼球在眼眶之中。
这幅画面很是恐怖，也很诡异。
如果是在以前，胖子或许会感到很害怕，但在经历了生死之后，他的心境变得有些淡然，更何况，既然此人能引导他过来，想来也没有恶意。
在这般想法之下，他甚至开始有些可怜起面前的这位老人来，所谓山中无岁月，也不知他在这鱼肚中呆了有多长的时间。
“小家伙，倒也有趣。”这位年老的道人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向着胖子招了招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过来，坐吧。”
看着走过来坐下的胖子，老道轻轻“咦”了一声，“没有修为？”
胖子有些纳闷，道，“老前辈，您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是心斋境还是朝彻境？”
“心斋？朝彻？”胖子无辜的看着老道，“老前辈，我不懂……”
老道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不懂之后，有些沉默，“没有修为，为何他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就在他对面的胖子也没有听见。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老前辈，我叫宁海，我们那儿的人都叫我海子…….”见老道提问，胖子不敢隐瞒，从自己孤儿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了自己被选为祭品下海，当然，其中隐去了老蔡头的故意设计，只是说自己是运气不好，抽中了签。
常年寄人篱下的孤苦生活除了让胖子从小便学会了坚韧和隐忍之外，并没有使他的性格变得孤僻，相反的，这些经历让他变得更加的世故，所以在讲述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他讲的很生动，就像在描述一个精彩的故事。
这让老道人听的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之后，胖子讲完了自己的遭遇。见老道没有说话，胖子想到了之前心中的一个疑问，“老前辈，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老道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你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再问。”
胖子心里一沉，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老前辈，您，在这儿，有多久了？”
“大致有好几十年了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多久了。”
胖子想再问些什么，突然感觉经脉之内又开始爆炸起来，也许是因为这大半天的折腾让他感觉到精疲力竭，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和这莫名之痛对抗，却是直接痛晕过去。
迷糊之中，他看见旁边的老道伸出一双枯瘦的双手，往他的小腹之处似乎比划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