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间的少年 -- 第二章 无情的风，无情的雨
胖子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以至于他有时也能在这莫名的痛楚之中酣然入睡。
他醒的很早，因为他喜欢看日出，那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的红霞往往能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可是，今天没有。因为，今天的天很阴沉，风很大，而且，还下着小雨。
海平面上，乌云密布，透过窗户，海子能很清晰地看到天空仿佛要倒翻过来，黑云压得人都仿佛透不过气来，像要把整个大地吞噬进去。
这样的天气，自然没有人会出海。
所以，往日这时已经开始喧闹的海滩上今天显得很是安静。
只是，这安静并未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有风自海上来。灰暗的天色像一面无光的镜，反映在海中让人有一种怵目惊心。胖子远远的看见一股急速翻腾的云浪，仿佛是一条灰色的长龙，从远处的海平面滚滚而来。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了视野跟前。刹那间，狂风大作。
胖子感觉到自己的木屋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他费力的关上了门，暗骂一声，海边的椰子树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些年幼的小树竟然被风生生吹断，发出＂辟里啪啦＂的折断声。
狂风吹起了海沙，立刻那高高的天，便弥漫了一层灰黄之色。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妖风。”胖子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后，双手用力的撑着被风吹的有些往里陷进去的柴门，“可别把小爷的屋子吹散了。”
半炷香之后，从散落的松木中爬出了一个狼狈的身影，“他奶奶的，还真垮了。”还没等他完全站起身来，便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传来，然后他整个人横飞出去，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胖子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然后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他的面前是一株参天巨树，这颗树的树干足有几十个人那般粗，但即便如此，在这怪风之中，也有些摇摇晃晃。
胖子挣扎着爬到了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倚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树后面已经躲了不少人，大都是云溪村的村民。
“海子哥，海子哥。”
胖子闻声一看，蔡蔡从人群中爬了过来，坐在了他身旁。
“蔡蔡，你家的房子也垮了？”胖子问道。
“恩。整个村子的房子都垮了。”蔡蔡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还成。”胖子似乎找回了些平衡，先前还以为只是自家的房子跨了，现在见大家的房子都垮了，胖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反正自己的房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比较起来竟然还是赚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的坏笑起来。
蔡蔡白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使劲揪了下他的耳朵，“你这是什么心态，幸灾乐祸的，不是好人。”
胖子有些尴尬的干咳了几声，“那个，蔡蔡，你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风吗？”
旁边的小姑娘再次翻起了白眼，“海子哥，你是被吹傻了吗，你比我还大一岁。你都没见过，我怎么会见过。”
胖子有些脸红，“这倒是忘了。”
“不过，我问过我爹。”蔡蔡用余光瞟了下在树干那头的蔡老头，“他也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风。但据他说，村里有些年纪大的老人在很早以前遇到过一次。”蔡蔡压低了声音，凑到海子耳边，“听那些老人说，这是虚妄海中的海神在发怒，不过，我爹不信这些，我也不信，你可别传出去了。”
“海神？”胖子感觉到一股少女的幽香从耳边飘过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也不信，女神，我倒相信。”他这个猥亵的动作让身边的小姑娘顿时满脸绯红起来。
突然，一声嘹亮的长吟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从虚妄海的深处传来，
“这是……海神大人的声音…..。”
“海神大人发怒了！”
“海神大人显灵了！”
几个年长的老者忽然脸色变的异常的苍白，然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海神大人息怒啊，请宽恕愚民们吧。”说完不断地磕起头来，似乎显得很是害怕。
风势不减，已刮半日，飓风之中，胖子感觉到越来越冷，他下意识的想把衣服裹紧了些，却发现衣服早已破烂，哪里还能盖住他的肥肉。身边的蔡蔡见状，“噗嗤”笑出声来，小心的爬到蔡老头那边，拿过来一件麻布衣服，递了过去，“拿去。”
胖子接过衣服，道了声谢，鼻子凑到衣服上闻了闻，然后把衣服穿上。
蔡蔡有些不悦，“怎么了，我爹的衣服有味道吗？这么嫌弃。”
胖子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又把大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正色道，“衣服上有你的味道。”
“成天没个正经。”小姑娘微带愠色，“海子，你说这风什么时候停啊。”
“叫我哥，我就告诉你。”胖子望着摇曳的树枝，有些得意。然后手臂上一阵疼痛传来，他忍不住的叫出声来，“小丫头，轻点。”
“叫你口无遮拦。”蔡蔡作势又要掐了过来。
“咳，咳”，两声咳嗽从树干那头传来，两人抬头一看，蔡老头有些生气的看着他们两个。蔡蔡吐了吐舌头，两人安静了下来。
顿时，整个树干周围，只听见那几个老人的祈祷声。
虚妄海的南边，百里之外的渭城。
城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天地之间像挂上了一幅巨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闪电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了口似的凶猛地往下泄，整个城池似乎都会被暴雨吞没。
街上已经没有了路人，这暴雨来的很是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守城的士兵尽管已经穿上了军中特制的雨衣雨鞋，仍然被雨淋的直不起身来，这雨实在太大。
王宫之中，王林恭敬的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旁，男子身材高大，负手而立，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使得这王庭之中的雨势似乎也弱了几分。望着庭院天井之中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王林，若你在这暴雨之中，以真气御之，能坚持多久？”
王林皱了皱眉，“大概两日。”
“如果是再强三倍的暴雨呢？”
“三个时辰。”
太宗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飓风依旧，暴雨依旧，风无情，雨无情。风吹了六个时辰，雨也下了六个时辰。
渭城之中，位于城西北角的清韵院内，院子中的紫藤花已经只剩下一个花蕊，粉红色的花瓣铺满了整个院落，那长长的紫藤叶耷拉在地上。这花是汪夫子二十年前从西夏带回来。“可惜了这西域的名花。”他摸了摸身旁趴着的白色短毛的小狗，有些心疼的叹道，“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他向远处的风雨楼望去，高高的七层之上站着一个人，“您也感觉到了吗？”汪夫子轻声说道。
渭城之南的一处小城，暴雨之中，城中的寺院内，上百个僧人在齐声的念诵着佛经。他们已经念了整整六个时辰。他们在念诵祈福经，可是，这雨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所以第二排中间的一个年轻僧人显得有些焦躁起来，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
一把戒尺自佛堂前方的首座之处飞来，准确的打在了年轻僧人的戒疤上，“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首座的声音如春雷般在佛堂中响起，年轻僧人连忙收敛心神，继续用心诵读起来。
然而，谁也不知道，此时在渭城的西边，云雾山旁的一处峡谷之中，却是另一番奇景。方圆不足十米的一个空间之内，飓风，暴雨，夹杂着紫色的闪电在空间之中交替肆虐，这暴风雨的强度，比之虚妄海和渭城十倍不止。
空间之外，一片晴朗，树干上，几只长尾猴在树上打着盹，说不尽的宁静。
这竟然是两个世界。
在暴风雨的中心，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影，这是一个白发男子，身材不高，他身形在不停的闪动，却始终摆脱不了这片空间的束缚。在他头顶之上，紫色的闪电变得越来越粗，然后，化为一尊人形，人形闪电瞬间便来到了男子身边，带着强暴的气势直接将男子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片刻之后，男子的身形由一化四，再次出现在了空间之中，将人形闪电包围起来。如果王林在这儿，定会惊骇万分，因为，身为坐忘巅峰的他，虽然也能分裂元神，但他的分身却不是实体。
而此人的分身，已经与实体无差。
刚才被人形闪电撕裂的，原来只是他的一具分身。
男子不再闪动，爆喝一声，分身挥出一拳，竟然硬生生的将人形闪电打散开来。然后，更多的分身开始出现在了这片风暴之中。
他的每一个分身竟然都在吸收着风暴，他的气息变得开始自然，慢慢的和这片空间似乎融为了一体。这狂暴的风雨像是滋润他的养料一般，他的分身开始慢慢的减少，因为这些分身之间彼此开始合并，他们各自的能量已经变得饱和，随着分身的减少，这片风暴也开始慢慢的在变弱。
一个时辰之后，风暴终于消失。
风暴的中央，已无人影。
虚妄海边，风停；
风雨楼，清韵院，渭城，雨停；
洛水寺，雨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