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五章 开光
李杰口中的老张，自然是他的妻子、秦大昊的师母张老师。不过秦大昊从来不知道张老师还信佛，听了李杰的话一时有些疑惑。
“唉，都是我这身体闹的。”李杰轻声叹气。肇事者平安无事，好心救人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换了谁摊上这事，心里也不会痛快。到寺庙中求取心灵的安静，却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办法。
小秦玉听说今天能和爸爸出去玩，早就欢呼雀跃个不停。看到张老师从卧室里面换了衣服出来，拉着张奶奶的手便往外走，却把秦大昊晾在一边置之不理。秦大昊看着摇头微笑，想不到女儿竟然是自来熟，短短一天时间便粘上了师母。
燕南市北部有座山峰，名为出云山，名为“出云”，但海拔只有1300余米。不过胜在山势险峻奇绝、植被葱茏茂密，近年来成了众多游人徒步观光的绝佳场所。虽到秋日，山路上却仍是人来人往，游客络绎不绝。
一座寺庙建在半山腰的平缓之处，在一片树木的郁郁葱葱之中，掩映着红墙青瓦、宝殿琼阁，为山间景色平添了几分味道。寺名“出云寺”，便是依山而起。今天是寺里的大日子，因为香客善众们共同捐资、重塑金身的如来大佛，终于落成面世，要在寺中举行开光仪式。
通华作为出云寺的住持，这一天自然是忙碌的很。一大早起来做完必须的功课，就开始安排僧人打扫庭院、布置场地，还时不时地从僧袍的衣袋里掏出新买的6PLUS手机，拍照片、发微博、发微信，忙得简直是脚打后脑勺。最近那位萌萌的法师在网络上很是红火，各种访谈参加的不亦乐乎，他自然也成了不少僧人学习的榜样，通华便是其中之一。
“普慧法师怎么还不到？”通华再次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焦急地喃喃自语。普慧法师是省政协常委，有名的高僧，同时也是通华的师父。这次开光仪式，能邀请到普慧参加，自然对出云寺今后的发展大有禅益。
上山的道路上，秦大昊三人缓缓而行。本来可以坐电瓶车直接上去，省时省力。但张老师说步行而上最显虔诚，好在路面平整，走起来也不费力。头顶微风，脚下落叶，感觉很是舒服。
秦玉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不时捡起地上的叶子和路边的小石子，然后献宝一样捧到秦大昊面前。秦大昊看着手中攥的满满的各种叶子和石籽，不禁苦笑，然后趁秦玉不注意抬手丢到路旁。秦玉跑过来发现自己辛苦捡到的宝贝不见了，生气地嘟起红红的小嘴巴：“爸爸大坏蛋，我要罚你！”
“罚什么？”
“背我！”
于是秦大昊又成了秦玉座下的高头大马，秦玉骑在父亲脖子上，左顾右盼，得意洋洋，嘴里还嫩声嫩气地喊着：“左转”、“右转！”“哎呀，你别晃脑袋！”
听到身后有汽车声，秦大昊往右迈了几步，微微侧身，只见一辆黑色汽车飞驰而过，带起大团的树叶，纷纷扬扬重新落到地面。车牌是一串“0”后面跟着一个“1”，正是市委的一号小车。
“这不是市委书记的车吗，他也来上香？”秦大昊马上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市委一号到此，自然是公务活动，和上香神马的扯不上关系。
秦大昊猜的没错，燕南市市委书记张之辉此刻正坐在一号车里，不过今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后排闭目养神，而是当起了司机。秘书小刘坐在张之辉身边，脸上有些尴尬，心想领导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还要屈尊亲自驾车。就算后座上那位大和尚挂着省政协常委的名头，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对一个堂堂市委书记的影响力可以忽略不计。
张之辉自己给普慧开车，倒不是因为对方政协常委的名头，而是自己母亲对这位大师很是尊敬。老太太一辈子吃斋念佛，昨天托儿子的福，能见到真正的得道高僧，心情自然无比激动。早上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张之辉一定要照顾好这位大师。张之辉实在是想不出有别的办法来表示自己对普慧大师的尊敬之情，从宾馆出发时灵机一动，赶走司机，自己摸上了方向盘。
出云寺的主持通华终于在寺门口等来了自己的师父，看到市委书记张之辉竟然成了普慧的司机，通华来不及惊㤉，快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向师父普慧和张之辉致意。
秦大昊和师母秦玉三人来到出云寺中，只见院子里香火缭绕，诵经阵阵，到处挤满了前来观看开光仪式的游人。大殿前面的空地上，一众僧人整齐排列，低眉顺目，前排几位僧人在黄色僧袍之外还罩了大红的袈裟，气氛庄严肃穆。
所谓开光，其实就是新塑佛像的落成仪式。《禅林象器笺.垂说门》中说：“凡新造佛祖神大像者，请宗师家，立地数语，作笔点势，直点开他金刚正眼，此为开眼佛事，又名开光明。”好像就是告诉这位菩萨或者大佛，你的佛像在这里落成了，以后有事没事可以来逛逛，顺便给凡间洒一点佛光雨露，给信徒们一点恩惠。经过开光后，佛像便不是原来的木雕石塑，而真正有了宗教意义上的神圣性，受到信徒的顶礼膜拜。
只是时代发展到今天，这开光仪式也带上了浓浓的经济味道。售卖开光法物的桌前，围满了举着钞票的游客。供人施舍香火功德钱的功德箱前，也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信众一面往箱里投入多多少少的钞票，一面把自己带来的佛珠、佛像等法器和法物放到箱子实施开光仪规的桌面上，等仪式结束后，这东西便沾了佛气，可以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健康，发财如意。
功德箱之类的东西，都是出云寺的主持通华想出来的主意。寺里大大小小的僧人有四十多个，这么多张嘴要饭吃，操持这一大家子确实有些难。何况是佛要金装，时不时地要修缮粉饰一番，至于香油蜡烛之类的东西更是少不了。宝殿僧舍需要维修，煤水电通讯费也是不少的开支。所有这些支出，单靠香客们上门施舍一点儿，或者和尚们出去应缴做几场法事，是远远不够的。“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唐僧师徒到了西天取经，如来还让阿傩、伽叶二尊者开口讨要人事，可见这传统由来已久。
张老师也拿出一串紫檀佛珠排到队伍后面，满脸的虔诚之色。秦大昊抱着秦玉站在人群外，眼睛无意中扫过，却看到张之辉和几个和尚从殿后缓步走来，走在最前的一位和尚个子不高，慈眉善目，满脸红润，衣角随风摇摆，颇有几分飘然出尘的味道。
吉时已到，出云寺大佛开光仪式正式开始。先是几位大师走到香炉前，为大殿里面的佛像上香。然后通华住持致辞，洋洋洒洒念了一大通。致辞完毕后，全体僧人各自手持崭新的毛巾，面向佛像举手摇动，表示“以巾拭佛面”，给佛擦脸净面。最后是主法法师普慧提朱砂笔点向佛眼，口宣开光法语。随着最后一道程序的完成，一众僧人齐声念诵经文，院子里的众多信徒也纷纷双手合十，把崇敬的目光投向殿内高大庄严、拈花微笑的如来法身。
一时间香火缭绕、佛音阵阵，秦大昊虽然不怎么信佛，但在这种场合下，还是露出恭敬的神色，冲着佛像拜了一拜。
小秦玉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乌黑的大眼睛溜溜乱转，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不时有信徒往功德箱里投入或厚或薄的钞票，小小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
仪式完成，僧人们逐渐散去，信众和游客们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在大佛面前叩首参拜。秦大昊看见张老师也跟着人流进了大殿，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出来，便带着小秦玉往别的院子走去。
虽然在燕南读了四年大学，但这个出云寺秦大昊还真是第一次来。一路左瞧瞧右看看，很是新鲜，秦玉被他牵着小手跟在旁边，大概是一路上有些累了，有些沉默，不再叽叽喳喳。
转过一个院角，秦大昊意外地遇到一个熟人，正是同车来燕南、后来又到医院看过他的那位老大娘。
老人再次见到见义勇为的小伙子，自然很是高兴，笑容可掬地拉着秦大昊和秦玉左问右问，一个劲地夸秦玉长得可人，把小女孩夸的小下巴高高抬起，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
“小秦同学，这是我儿子家里的电话，有时间来家里坐坐，我一个老太婆闲着没事，正想有人陪我唠唠！”老人在秦大昊的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笑眯眯地说道。
秦大昊忽然想到李杰老师的事情，心想倒是可以通过老人的关系，向张之辉反映一下自己老师的遭遇。但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当作用来办事的一个渠道，尽管是自己老师的事情。
告别老人，秦大昊继续领着秦玉在寺中转悠。不知不觉又回到刚才的大殿附近，看见面前走过几个僧人，正是普慧和通华等人。
普慧法师今年已经82岁，但仍是精神矍烁身康体健。今天来这里参加自己徒弟举办的开光仪式，看到出云寺在通华的打理下香火兴旺，很是高兴。一路听着通华关于寺庙的介绍，频频点头微笑。只是经过秦大昊父女身旁时，目光无意中与秦玉的眼睛一触，普慧竟是微微一怔。
“这位施主，请留步！”普慧一愣的功夫，秦大昊已经牵着秦玉走出几步。普慧连忙转身，冲着秦大昊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