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光之语 -- 第二章:他们都好2
记得是在2009年夏天,我开着车从南京往上海去的路上,接到了聂亦如的打来的电话。
这是聂亦如离家出走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没有打给我妈,只打给我。我心里很感到安慰。但是嘴上却不饶人。
“你丫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怎么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给我钱!”聂亦如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开门见山的跟我说了她打电话的意图。
“干什么?我欠你的?”
“给还是不给?”聂亦如语气依然是那么的冷傲。
“给……但你也得告诉我要钱干嘛?”
“告诉你你就给?”聂亦如的语气有些收敛些。
“你先说!我考虑考虑!”
“我想回家了,没路费了……”
结果,我相信了聂亦如的话,把钱汇过去了。可半年多了,聂亦如也没有回家。
我汇钱过去之后,还打了电话给我妈,可这半年多以来,一直被我妈数落。我妈说,聂亦如就算是骑着自行车这半年多也能赶到家了。
好吧,我宁愿相信那个人是骑着自行车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四)
我的父亲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公司规模不大,但是也算是这个城市小有名气。
我之所以不愿意提到这个人,几年前,在我妹妹还没有离家出走的时候,全城刮起了放贷狂潮,父亲放贷血本无归之后,带着自己的秘书一同跑路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公司给了我和我妈。
我继承了父亲的这个广告公司,我和我妈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个公司推向了正轨。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妈确实太累了。而期间又出现了我的那个不懂事的小妹离家出走的事件。我妈虽说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的痛可想而知。
时间又跳到了年底的春节期间,我的伟大的妹妹像神一样的出现在了我们公司的楼下。如果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是死也不敢承认面前的这个小太妹会是我的妹妹聂亦如。
一头的黄毛也就算了,满耳朵的耳钉也就算了,浓妆艳抹的还算了,唯一让我接受不了的就是她挺着大肚子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个还只是二十岁的小丫头,她挺着大肚子就这样回家,是想气死我妈,还是要逼疯我?
“你……这是要……”我正襟危坐。
“回家保胎啊!”
你听听,这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子口中该说出来的话吗?这孩子在外面两年怎么就学了这些。我望着聂亦如,能明显的感觉到我手里的杯子微微地颤抖。
“嘿嘿……逗你玩呐!”聂亦如从怀里掏出来两件棉衣,“聂老板,两年不见了,看你这表情,还是这么不禁逗!”
聂亦如要么直呼我的名字,要么称呼我为聂老板,这个我自然也就习惯了,看着她手中甩着的棉衣,也算是松了口气:“就是嘛!我的妹妹一向都是阳光向上,洁身自爱的,就算在外面,也是极为自律的好青年,怎么会在外面大了肚子回来呢?”
聂亦如白了我一眼,说:“我今儿回来,可不是听你耍贫嘴的。我又缺钱花了,怎么?借点?”
我就知道这位聂大小姐这次回家绝对不会简单,缺钱花给她这也是应该,我看着她“给你钱也可以,不过,你得跟我回家!”
“好啊!”聂亦如很爽快的答应了。
这么爽快只会让我觉得有诈,不过我轻敌的认为这个小丫头片子在我的地盘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就拿出钱包准备点钱。
可没想到聂亦如直接抢过钱包,往自己的兜里塞,转身就华丽的冲出门。
我还没反应过来,聂亦如又探头回来:“聂光同志,半年前我跟你借钱,就是为了打胎的,所以,阳光向上,洁身自爱这些话,你留着给别人说吧!”
“你!!”
(五)
我顺利的把聂亦如逮回家了,站在门前的那一刻,聂亦如死活都不进屋。坐在门前的石狮子上怒睁着大眼睛瞪着我。
这双秀丽的大眼睛瞪着我,我却丝毫没有做出让步:“聂亦如同志,您就是把您的眼珠子瞪掉了,我也不可能放你走的!”
这小丫头不甘示弱:“你想留下我,当初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留下我?你若是喜欢我,这两年多来你为什么没有找过我?现在想留下我?我又凭什么留下来?”
我突然间懵了,我望着面前的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心中有着一丝的苦涩。
从来没有觉得过,时间凝固在那一刻,我望着她,望着我的妹妹,我却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她不再是我的妹妹,我能感觉出这个女孩对于我的那种深深的厌恶。我不知道她的那种怨恨,那种厌恶是从何而来。
我迟疑着声音,低声说“听我一句话,现在回家好吗?妈一直在等着你……”说着,我伸手想拉起她的手。
她就像是触电一样,忽然间挣开了我的手,冰冷地双眼望着我,眼眶之中似是泪水湿润一般。
上次看到聂亦如哭是在2006年,是在四年前。
十六岁的聂亦如,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她爱漂亮,喜欢任何一切漂亮的、可爱的东西。
她喜欢打扫自己的房间,让自己的房间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清洁干净的感觉。在一次大扫除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了藏在母亲床底的箱子。
那是一个红木箱子,箱子上面写着聂亦如三个字。
我要声明,这个箱子上写的聂亦如是那个在我十岁时离家出走的姐姐。而不是此刻误打误撞的妹妹。
也许不明状况的妹妹以为这个箱子是留给自己的。
她打开了箱子,女孩子喜欢漂亮的事物,开箱子的那一刻,她果断的被那个鲜亮的银质蝴蝶发卡所吸引。
那是我姐姐在十七岁生日那年,她的男朋友所送。
尽管已经十几年过去,那个发卡依旧透着它银白色的光艳。依旧是那么的引人夺目。
聂亦如爱不释手,她拿着发卡,照着镜子,把这个发卡卡在自己的发鬓前。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就是母亲看到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发卡从聂亦如的发鬓上一把夺了下来,连带拔掉了聂亦如好几根的头发。母亲也没有顾及这些,又是直接甩手给了聂亦如一个耳光。
我看到聂亦如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流下脸颊。
我有些怨恨自己的母亲,尽管聂亦如碰触了母亲心底所隐藏的东西。但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着实是有点过分了。
我不知道聂亦如是被打懵了,还是伤心的说不住话来。她抬头望着母亲,一手捂着红肿着的脸,另一首捂着发鬓。泪水像断线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知道我的母亲因为父亲逃离了这个家,心情处于崩溃的边缘。可是,聂亦如不懂。
聂亦如从那一刻起,仿佛彻底的与这个家里决裂了,她经常性的夜不归宿,经常性的捧着一塌糊涂的成绩单回到家里。母亲对于她也是越来越严厉,非打即骂。
我一直在远处望着那个在被打骂之下的聂亦如越来越是叛逆,母亲打她的左脸,她把右脸向母亲伸来。她的叛逆传遍了东西两院左邻右舍。
两年后的聂亦如终于和这个家彻底的决裂,她选择了离家出走。我没有留住她,看着聂亦如和那个名叫宋泉的男孩一同离去的身影。
她回头望着我的那一刻,嘴角浅浅的一笑“如果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帮我吗?”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是抑制自己逃离的喜悦。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逃离,唯独我一个人还在守护着这个家。
宋泉,这个男孩,我很是不喜欢。他小小年纪就透着二流子地痞的气质。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不是个好人,至少在没多久的将来是的。
聂亦如在离家出走的两年来,打了我两次电话,向我要了两次钱。原由都是打胎。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把打胎的事情说的那么的高调,那么的光彩。我有时候恨的真的想一巴掌甩上她的脸,再捆着那个宋泉直接拉去结扎。但是我想起来聂亦如曾经可爱的面孔,曾经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嗲嗲的叫着我哥哥的样子,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怜悯。
我极尽所能的帮助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已经成为问题的姑娘,我不知道是在纵容着她,还是在爱护着她。
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泪痕,我又一次的心软了。她满脸写满了极不情愿。我知道自己无法再去强迫她。只是回头看着我的家,那个冰冷地铁门上满是锈斑。那是我的家,可在聂亦如的心里,那里根本就不属于她。
“你要走,我不会再留……”我轻声说着,“但希望你知道,你哪天后悔了,这里还是你的家!”
“嗯……”聂亦如点了点头,“聂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什么吗?我最讨厌你的假慈悲!”
聂亦如说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身影……
母亲在屋里,看着我独自一个人回来,眼神之中透着是一种失望。
“亦如没跟你回来?”母亲没有再看着我,只是抚摸着手里的那个银质蝴蝶。
我却有些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