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 第37章 吼
风猛烈的撕扯着，这片布满阴云的灰暗天空。爷爷与住持村长站在山前，看着脚下的这个村落，依稀可以看见那自村口潮涌的人潮，但是我偷着打量爷爷与住持，却发现他们两人的脸色都是不怎么的好看。
“看来那位张姓入殓师所说果为真了。”住持低声喃语一句，而后抬头向着村落后面的一个峡谷凝眉看去，面皮一抖道：“那喷涌出的黑雾，已经遮蔽了那后半边的天空，解封之日怕是不远了。”
“就在明天。”爷爷的目光与住持的视线是一致的，都是村后的那半边峡谷，但是不管我怎么看，却总是看不到爷爷与住持口中那团喷涌的黑雾。
“而且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爷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那半边昏暗的天际，露出了沉吟的神色。
“天佑。”爷爷喊了我一声，我忙将头凑到了爷爷的跟前，静等他的下文。“去问问住持，看这村子里的人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搬迁完。”爷爷对我吩咐道。
“哦。”我低答一声，忙向着山下走去，可就在我转身之时，我听见爷爷低声嘀咕道：“时间不多了。”
“大师，大师……”在我走了还不到两步的时候，我听到有着一阵大喊自山下传来，我探头向下看去只见村长的那个“傻儿”黄杰，正气喘吁吁的自山下向上爬来，边爬边喊“大师”。好了，不用下山了我心一喜。
“人都已经搬迁完了？”住持问着此刻正站在身前躬下身去，喘着粗气的黄杰。
“没……还没。”黄杰微微挣扎着喘了口粗气，看着爷爷道：“我爹让我上来问下大师，还有那么一些人拉家赶牲口的，愣是收拾不完，咋办啊！”
“拉家？赶牲口？”爷爷面色微沉，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顾不上了，还有心思顾这个。”爷爷低头又向山脚下看去，半天方才抬起头来，面色更显阴沉道：“他们这是作死啊！”
“来，我教你个办法。”爷爷将黄杰拉至耳边，低声就是一阵的耳语，而后我看见黄杰一脸苦色的抬起头来，看着爷爷道：“这样不好吧！”
“非常时期，不得不采用此法了。”爷爷圆目一瞪道：“只要人安好，你照我话办就可以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住持看着黄杰那奔跳的向着山下跑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爷爷迎上住持那疑惑的目光，便是一阵的摇头晃脑，半响看着山下的村落又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快有结果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山下响起了成片的哭喊声，而就在我反应过来之时，住持已经先我一步探头看向了山下。只见山下这错开的成片房屋处，有着十几道黑烟迎天而起，而先前那一阵的哭喊声正是自那儿发出的。
“失火了？”住持惊异的一问，而后面色愁苦地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嗯。”爷爷听得住持的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面色不咸不淡地说道：“未必。”
“你说什么？”住持不可置信地看着爷爷，好半天方道：“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办法吧！”
“怎么？不行吗？”
“行是行，只不过会不会太……”
“生死一线，顾不得那么多了。”爷爷神情还是如此的平淡，唇角微启道：“只要人还在，其余的都是可以再弄回来的。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话虽如此，可是也不能……”住持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惊天巨响，就如同旱天一声雷吧！生生的将住持的后话自口中打断。
“哗啦啦……”雨水就如同用脸盆倾倒一般，直接自这半天的昏暗中撒下，而爷爷自这成片的雨珠击打在身上之时，便是脸色一变，抬头纵使这豆大的雨珠填满半眶，仍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就这么直直的瞅着这残破的半边苍穹，喃喃自语道：“变天了，没时间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山下那断断续续的咒骂声，不见减少只有加增，还有百来人没有搬出，还有那么十几户人家因黄杰烧了他们的家，不愿离去站在家门口，如同悍妇一般喋喋不休的咒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还有这么近百人没有出来啊！”住持转脸看着爷爷道：“看来你的办法并不管用啊！你把他们房子烧了，但是他们仍旧是磨蹭在原地不肯出来，高喊着要罢免村长，硬要一个答案啊！”
“村长呢？”爷爷看向了住持问道。
“村长已经离开了。”住持低头看着山下，沉吟了一阵子道：“要不你我二人下去劝劝他们，晓以情理能劝动一个是一个吧！”
“不必了。”爷爷看着村子后方的那座高山，眼中瞳孔骤然便是一缩，低叹一声道：“来不及了。”
随着爷爷这句话的出口，只听得又是一声巨响，盖过了此刻天地间的任何声音。“山崩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与住持皆是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一直耸立在村子后方的大山上，惊起了半空的尘埃。
我看到一条白色巨幅徐徐展了开来，自那山顶如同下山虎一般，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咆哮而下。原本是高不可攀，坚不可摧的山岩，此刻却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玩具一般，伴着这条暴瀑的垂下一同碎裂开来，同流而去。
“山崩了，山崩了……”底下那一直喋喋不休，哭爹喊娘的那几家人，此刻却如同疯了一般，腔调中带着一种浓浓的惊骇，泛起了哭调大喊着“山崩了”拔腿向着村外玩命一般的跑去。
“阿弥陀佛。”住持低诵一声佛号，低下头来不再向着下面的村子看去。而爷爷亦是如此，牵着我一起双手相合，默默的低下了头。
“啊……”残呼声一直未曾消退，隔几秒便是一声直直的刺入了我与爷爷的耳中，扎痛着我们的心。爷爷我倒是还未看见怎么样，倒是住持的身躯伴着这不时响起的声音，总是莫名的颤抖着。
终于没有任何的声音了，住持颤抖着抬起了头，看着山下那肆虐着冲毁着村庄的洪水，眼眶中如同什么东西消融一般泛起了雾气。“都死了。”住持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虽然这句话他说的很平淡，但我分明能感到他心中的不平静。
“这不怪你……”爷爷将手放在了住持的肩上，用力的握了握安慰他道。
“可是我……我本可以……”
“我说过了，这不怪你。”爷爷的双手凭添几分气力，凸起了那泛白的指节，看着下方的村子道：“尽人事，听天力，我们都尽力了，这是命是因果，是他们活活浪费了他们的生机，不是你……”
听着爷爷的话，我再次将头探了出去看向了下方，除了那肆虐的洪流外，再也看不见任何的生机。虽然我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他们绝对都是葬身于洪流之中。也是此刻我方才明白以前听过的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人确实是可怜，却也是可恨的，若非他们贪图小利，又岂会白白浪费掉这本该属于他们的生机，冥界的门可以说是他们自己生生打开的。
“走吧！”住持回过头来，不再看山下，口诵往生经便是向着山下而去。
“你哪儿去？”爷爷看着住持的身影大声的喝问道。
“下山。”
“小山？”爷爷皱眉道：“此间事未结束，你便想要下山。”
“未结束？”住持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着爷爷似乎十分的不解，有些诧异地问道：“还有何事？”
“来。”爷爷跑上去牵过了住持的手，将他扯了后来，指着村庄后面的那条被水覆盖了的狭长的口子，道：“未完之事便是此。”与此同时，在另一面高耸的山腰上，站着一位全身素白的老人，一摆垂胸的长须更是凭添几分道骨，眼睛中泛着精光看向了山下的那条隐约的裂缝，正是那位张姓老伯。
“最后一次解封的时间到了，我张氏几辈人的心血汇聚之法，为的就是于今日毙你于此。”老伯低语一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