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在人间 -- 第1章 庄周梦蝶
刚下过一场春雨，湿润的空气中带着勃勃的生机。
东胜神州最强大的大唐帝国，如今已然开国一千年。
千年的积蓄，都城长安繁华无比。
晨光尚且熹微，长安城已然热闹起来，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在守城士兵长枪下，显得和谐而有序。
有个书生，自太阳升起之处缓缓走来。
落魄书生。
白色长袍因沾染了太多油腻显得发亮，脚下拖沓双破旧草鞋，腰间一木瓢，一书卷， 勉强能证明他的身份。
然而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模样，倒着实有几分乞丐的神韵。
书生闲庭散步般走到城门口，排在队伍末端耐心等待。
能容八马并入的城门，仿佛一只凶兽张开的大口，将行人吞噬。
“从哪来的？”守城士兵例行盘问道。
“天上。”书生伸手指指天，胡子拉碴的脸很是严肃，理所当然一般。
“妈了个巴子！不是个乞丐书生，还是个神经病！”士兵笑骂道。枯燥无味生活中难得一见这种笑料。
“我不是乞丐，也不是书生，我是玉皇大帝。”书生笃定道。
士兵哈哈大笑。“咱这城只给人进，不给玉皇大帝进。”
大唐军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锐的军人，因为大唐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也是最可爱的一群人。
书生苦巴起脸，郑重道，“刚才开玩笑的。我进城参加科举。”
“真是？”士兵疑惑问道。
春闱即将到来，如今的长安城中已然汇聚了众多来自五湖四海的考生。可这书生，像吗？
“是。”
“那你进去吧。”士兵挥手道。
书生忽然有点感慨，怪不得不知道几千还是几万年后，都成东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为唐人。
因为他们太笨，一个守城的士兵都不知道收过路费。
……
进了城，站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吴梁怅然。
谁曾想命运居然是这样一个操蛋的东西，竟然会给自己安排这么精彩的一段人生旅途。
那日广寒宫前烈火滔天，将所有生灵焚为灰烬的，正是红莲业火。
吴梁也不知这红莲业火究竟是发了什么神经，但他知道，自己没死，一缕魂魄在三界之中不知道飘荡了多长时间，才拖着一副残躯落到了人间。
那时，人间雪花下了三天三夜。
自雪中活过来之后，他辗转千里，径直朝长安方向而来。
因为，这里有他熟悉的气息。
如今天庭已然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吴梁有光复天庭的野心和愿望，只不过这些东西被深深埋在心底。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才踏实。
而踏实的第一步，当然是找到嫦娥。
嫦娥，就在长安城中，吴梁相信，确信。
红莲业火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以至于能够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
于是长安城的芸芸众生多了一个落魄如乞丐的书生，他静静的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拔足飞奔起来。
气喘吁吁，脚步却更快，越跑人际越罕，越跑，距离那个熟悉的气息就越近。
直至最后，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墙。
一堵几张高深红色的宫墙。
宫墙外面是平常人的长安城，宫墙里面是这个帝国的心脏。
皇宫。
“皇宫门前，禁止逗留，速度离去！”有浑身甲胄的御林军喊道。
吴梁笑笑，唱着歌大步而去。
“妹妹你宫里头，哥哥我外面走，恩恩爱爱，何时能牵手？”
粗鄙的小调，在宫门前回响，引得一群鸟儿叽喳发笑。
重新走在人气旺盛的街道上，吴梁低着脑袋。
如今的他，只是一副残躯，再加上一颗不服输的心罢了。
体内三百六十个穴窍已然全部被废除，要想重新打通，实在是难上加难。
让人欣慰的是昊天塔还在，天机策也在，体内甚至产生了一点微薄的法力。
这点法力是他在半路上救了一位被冻僵的书生才得到的。
救人一命，这便是功德。
吴梁进了一间茶馆，眼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确认嫦娥在皇宫之中是什么地位。
既然化身为一个普通人，处在这个普通的人世间，就应该遵守它的规则。
“小二，上茶！”吴梁喊道。
茶博士提了一只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铜壶，一路小跑，发现这位爷不像是出手阔绰的豪士，也不像是讲究斯文的读书人，一时之间有点犹豫。
他付得起茶钱吗？
“倒茶。”吴梁指节轻叩桌面，思量着该怎么迈出第一步。
茶博士惊了一下，油腻的脸上一双有神的小眼睛倏忽咪起。以他看了十几年人的眼光，在这落魄穷酸身上竟然发现一丝贵气。
不是那等落魄了依旧讲究排场的世家，反而是像一位皇帝，哪怕是草鞋破袍，说起话来自有几分气度。
水落杯满，听闻旁边有人招呼，茶博士顾不上细想，如同一头笨鹅般填着肚子跑了出去。
吴梁小饮了一口，微微皱着眉头。
不是王母那用天上之水泡的天上之茶，笑骂道，“想的真美！”
温热的茶水入腹中，升腾起几丝暖意，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繁华，吴梁心中细细想着。
最好的手段莫过于积攒功德，恢复法力之后飞天遁地，别说是去皇宫中带出个把人，就算是做了皇帝那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恢复法力要积攒功德，凭借现在这幅样子，去哪里积攒？
长安百姓富庶，吃得饱穿得暖，心态自然喜乐，少有难事求人。
顶多是初一十五上柱香，以求个心安。可现在天庭已毁，神仙本尊和人间庙宇里的泥像自然失去联系，压根没了吸收香火之力的通道。
吴梁心中隐隐有所悟。
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自身的劫难。
地仙第四劫，凡人之劫。
自穿越成玉帝以来，一路虽然小有波折，但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想真正成为玉皇大帝，还需能受得了走在成为玉帝道路上的艰难。
想通这一节，吴梁心中豁然开朗，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出门。
刚到门口，吴梁脚步停住，因为路被人拦住了。
“客官，还没付茶水钱呢。”
吴梁面色稍炯，摸索半天身上一文钱也没。这套衣服都是书生送的，哪里会有什么钱？
嘴唇微动，吴梁刚想说话，茶博士抢先道，“客官莫非是着急出门，不曾装钱袋？”
吴梁欣然点头。
茶博士看了他半天，仰起脑袋放声吼道，“翠花，上家法！”
茶肆里屋之中，有个五大三粗的悍妇快步冲出，近前抓住吴梁衣领，“哪里来的落魄书生，没钱还来喝茶。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来刷一个月茶碗，茶钱就算清了。”
悍妇声如洪钟，当真是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意味。
吴梁面色苦涩，被妇人抓着朝门内走去，此时一间雅室之内似乎有人听到外面响动，掀起帘子来看。
一眼瞥见里面一人，吴梁道，“吕洞宾，出来给老子付茶钱！”
门帘倏忽被掀开。
有位一身白衫腰间佩剑的风流书生走了出来，长袖飘飘显得很是潇洒，见到吴梁，他肃然一惊，“你是谁？”
“装什么蒜！快给老子付茶钱！”吴梁怒斥道。
这位唇红齿白的书生，虽然面目年轻了许多，但眉眼之间的模样，正是吕洞宾。
能在这里正好遇到吕洞宾，让吴梁也是吃了一惊。
红莲业火是命运之火，这一烧，着实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莫非他是轮回转世了？
吕洞宾脸色迷惘，拉住吴梁的胳膊，朝悍妇挥挥手道，“些许茶钱，算在我账上。”
“李先生荏般心善，这等疯子理他做甚？” 悍妇咕哝一句，倒是放开了吴梁的袖子。
……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换了个清净的地儿，白衫书生恭敬问道。
见他满脸迷惘不像作假，吴梁沉吟片刻，“你叫什么？”
“李白。”
噗！
吴梁刚喝了一口茶水，直喷了李白一脸。
圈圈个叉叉，竟然是李白！
吕洞宾竟然是李白！
“我叫吕洞宾，你应什么？”
李白狼狈的擦着脸上的茶水，毫不在意，脸色显得有点激动。
他本是一大户人家之子，生性豪放，年少之时就有天才之名。
可自从出生之时，每晚每晚的都做着一个梦。
那梦中，是遍地的血，遍地尸体，在一把大火中熊熊燃烧着。
那梦中，他有一个名字，叫吕洞宾。
这个梦，困扰了李白十几年，没想到如今在一处茶肆之中，却被人直直叫了出来。
听完李白的梦境，吴梁有些感慨。
书上有庄周梦蝶的故事，庄周梦见自己成了一只蝴蝶，梦醒之后感慨，不知是蝴蝶入了自身的梦，还是自身入了蝴蝶的梦。
修道之人的机遇，当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在红莲业火中化为灰烬的吕洞宾，转世轮回之后成了李白。
李白，大概也是吕洞宾的一梦吧。
金仙轮回，记忆可保留千百世。吕洞宾已经是半步金仙的境界，可终究不是金仙，也只能留下这一副梦境，依稀昭示自己的身份。
吴梁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犹豫了许久，才淡然道。
“不论你是吕洞宾还是李白，你我相见总是有缘。我如今有事需要你的帮助，事成之后，送你一份天大的造化，你可愿意？”
李白若有所思。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本能的躬身行礼，“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