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禁地情 -- （二十六）不见君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化作愁情更有情。
芷汀之上，白发女子低低地吟唱着，她的梦，永不醒来。
远方的古道旁，芳香弥漫，她说：“爱情是一场岁月的微醺，沉淀下来更让人惆怅与徘徊。”
白姬望着前方的女子，心被眼睛蒙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只想溯游从之，溯洄从之。但是苍茫的大地中，飘渺的烟雾间，白姬的追寻成了枉费。
“妘娘，你在哪？”白姬忽然想到了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妘娘，现在竟然找不到了，视线只能到达伸手的范围内，但不知为何，那个远方的女子的身影竟然能如此清晰。
“你看不到他。”那个白发女子转身，看不清女子的表情。
“你是谁？”
白姬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但是她还是问了，为何她和妘娘会看不见彼此，那个女子一定知道。
那个女子还是反复地说着，你看不见他。
“那你能告诉我怎么能看见他吗？”白姬试着换了一个问题，但是那个女子还是反复着，你看不见他。
“看来，他没有听到我的话。”白姬无奈地垂着头，看来只得自己找出路了。
“我听得到你的话，但是，你看不见他。”白发女子的话，让白姬陡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大雾天，看不见是正常的，猛然想起妘娘现在有小龟在，应该没事的。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那个白发女子似乎参透了白姬的所思所想。
白姬试图看清前方的女子，刚刚一直在追寻，却没有好好地观察过这个女子。白雾中一身浮动着黄昏般的流水锦缎，白发没有任何修饰，如瀑布从天而落，倾泻而下，五官因为距离而模糊，额头有一块紫红色的晶石，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你是谁？”白姬想到了一个人，但是还不能下定决心肯定她的猜测。
“你已经知道了。”女子的话，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你是伏羲？”
“青龙，我们有三千年没见了。”那个叫伏羲的女子微微地欠了欠身体，“只可惜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伏羲，传闻在荒芜年代，她便应女娲而生，主掌人心，每当她扣弦而歌，有凤凰盘旋而歌，千年为之舞蹈，多日不散。
但对于她的故事就那么多，第一次的神魔大战，她死了，人们没有多余的话来评价她或者记录这段历史，如果雪吟在，应该会懂很多，那时，神机是兴旺的时候。
“我还是叫你白姬吧，毕竟，你不是她，没有了记忆和故事，那么，你是一个新造人，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了。”女子踏着歌声，走向白姬。
白姬困惑地望着她，明明第一次大战，她便死了，为何会在这？
“因为我根本就没死，我在这里不是要杀你或者阻止你，我是想把一样东西给你，因为你到了这里，一切已经无法阻止了。”
伏羲摸着白姬的脸庞，手指透着春光的温暖。白姬抬头，伏羲的脸引入她的眼中，玉瓷般脸上竟然没有五官，象征着力量的晶石散发着讽刺的味道。天地间有三块神石，紫晶、白玉、天泪，紫晶石为伏羲所有，吸引万物归降。这在第一次神魔大战时，发挥了重大作用，人神同心，共抗魔族。
“白姬，我们都想法设法地阻止你回来，当你来到这，也就是他们都失败了，那么，我必须尽我力量，带你离开。”
“不，我要找到那三把宝剑的下落，阻止有人打开死亡之门。”这次来，本来是救妘娘，但是妘娘告诉她，有人要打开黄泉之门，迎接死亡之灵，释放幽冥的力量，他们必须找到三把剑，并且销毁他。
“白姬，那三把剑流落在了人间，你们来，其实鬼旬不知道那三把剑的下落，我担心有人要利用你们。到这里就回去吧，妘娘没有错，只是其实那个秘密不可能让鬼旬知道，那个保守秘密的是我，但我不会告诉你那三把剑在哪里，回去吧，不要回来了。”
“怎么回去？我一个人不能回去，大家都相信我，我不能一个人独自回去。”白姬坚忍着眼泪，一路上，他们都在努力，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现实。
“白姬，把你的手给我。”
白姬和伏羲击掌时，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透她的肌肤，渗入她的经脉。
“白姬，你一个人回去吧，不然你们都要死。”
“我不那么认为！”已经上了这条路，大家都牺牲了，他怎么能一个人苟且偷生，不能同生，同死也可。
“这个表情真像青龙那时的表情，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忘记，真不知道那时她是怎么想的，我很有兴趣等你恢复记忆告诉我。”伏羲一用力，白姬收回了手掌。
“白姬，你还记得绕梁吗？”
白姬想起了那把师父下山时给他的琴，她似乎没有细心留意过它，只当它是一把上好的乐器。
“我有一把绝世好琴，人称伏羲琴，它吸收了我的部分力量，成了我的一部分。但有人心悦他的力量，千年之前竟被偷，流亡人间。十几年前，它被一把宝剑割断，剑随后自刎似的飞入大海。得人心之物竟成了灭人心之物，我庆幸的是它有着一个好主人。”
“你说的是绕梁？”白姬感受得到指间的辛辣的刺激，有光点在指腹凝聚，仿佛燃烧着的白焰。
伏羲点点头，“可惜你却忽视了它的力量。这也是可竹犯下的错，他终究要死在绕梁弦下。”
“什么意思？”
“当年有人将断了的绕梁埋葬，却被司琴发现了，他本是唐可竹，守护伏羲的圣女，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她用了凤凰胆来制作鸢胶续弦。”
“那么司琴师父的生命？”
“再过一年就是一个完整的三千年，他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了。”伏羲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绕梁是伏羲琴，可她现在在凤凰台，我没有带上它。”白姬有点担心它落入坏人之手。
“这个我也无能为力，因为在青龙拨动它开始，它便不属于我了。”
“什么意思？”
“就是它的力量属于青龙了，别的莫问了，既然你都忘记了，就等你元神归一时想起吧。”伏羲停顿了一会儿，感叹地说道：“只怕即使成神，也想不起了。”
白姬的思绪完全地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需要时间去思考。
“白姬，一切随着心去吧，在死前，所有的顿悟都不是悟，所有的事情都没落定。”
伏羲的话，让白姬暂时安定了心神。
“白姬，我可以保全你一人回去。”伏羲的声音若即若离，白姬皱紧了眉头，她的心意伏羲不会不知道。
“我不可能丢下大家。”这是白姬的意念，伏羲会意地点了点头，拜祭手中的宵练早已凝结而成，随时准备攻击。
伏羲笑了，“这正和我心意。”便隐退于浓雾中。
白姬握着剑，一片白色，没有方向。指腹的疼痛在继续，使得拿剑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要下雪了？
刚才还是一大片的迷雾，顿时周身是遍地的草绿，“我该怎么办？”白姬对着落下雨丝的天空，自言道。
“你知道吗？在天上不会下雪，我好想知道雪的感觉。以为来到凡世，会看到雪，但是西海，很少下雪。”
白姬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发现前面一男一女前后而立。
“青儿，最近的你看上去好惆怅，好像有着解不开的心结。”男子的一颦一笑像极了白姬记忆中的男子——鸠。
“鬼旬，我好害怕。”女子抬头间，白姬确认了他的猜想，那个女子是青龙。
“你怕什么？”鬼旬搂着青龙的肩膀，眼底流尽了温柔。
青龙伸出了手，接住了降下的雨。
“我怕你，鬼旬，我好怕你。怕你离开我，怕你会认不出我。”
“青儿……”鬼旬拿起了一把像极了承影的剑，向天一挥，“快看，青儿，下雪了。”
青龙欢喜地站在雪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雪不是暖的，是冰冷的，忽然她脸上的笑停止了，片片雪花洒在她微笑的脸上，鬼旬手上的剑已经贯穿了青龙的身体。
白姬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要。”但他的呼喊只是徒劳，青龙倒在了血泊中，鬼旬收起了手中的剑，
“对不起，青儿，我没有选择。”鬼旬冷冷的转身。
白姬抖擞了一下精神，雪是刺骨的冷，青龙喜欢雪，向往着纯白的世界，但是，鬼旬属于黑暗，光明和黑暗只会彼此灼伤。
正当白姬准备上前祭奠青龙时，宵练散发出温暖的气流，将青龙缠绕，六芒星戒似乎感受到了那份痛苦，从六芒珠中，一个女子逶迤而来，“青龙，桥归桥，路归路，此后一死无牵挂。”女子祭司似的跳动了舞步，“思念尽，死灰生，生未生，死也生。”
青龙的伤口渐渐的在愈合，白姬看着女子的外貌总有几分熟悉感，就是一时间竟然想不到是谁了。
女子手托着六芒珠，淡淡的笑着，“我要走了，青龙，未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白姬看着女子消失在空中，雪花覆盖了青龙的萧瑟，却掩盖不住她的笑，那么温暖，好像三月的春风。
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黑衣的女子，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黑衣女子拂过青龙的脸庞，“可惜了。”
一时间，有雪变成水，滋润着这块土地。
白姬在等待青龙的醒来，忽然，一切都消失了，白姬等不及看到下面的故事，刹那迸发的光芒让白姬睁不开眼睛。
雪花还在继续往下落，白姬看着雪花，心中泛起阵阵的凉意。
“白姬？”
“妘娘！”白姬欢喜地看到前方出现的女子，所有的担忧全抛在了脑后。
“当心！”妘娘在对着她笑，却触手不可及。
“妘娘？”白姬笑着落下了眼泪，“妘娘？你不能离开我。”
“白姬，我相信你。”
白姬被眼泪淹没了视线，低头努力地拭去了眼泪，抬头时，没有妘娘，没有雪，只有他一个人。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白姬感叹着那个“不见”，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