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出征，安西！ -- 第八十九章 温柔乡
绿洲里，杀牛宰羊，一派歌舞升平的气息。
卫士与沙盗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在拼死拼活的，这一刻居然能莫名其妙的成了朋友，生活总是出乎人的意料，这变化之大，还真让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王保国，王保国，你不觉得我这名字很嘲讽么？”黑衣男子端着夜光杯，狠狠地饮了口葡萄酒。“父亲一辈子保家卫国，最后还险些掉了脑袋，要不是这些忠诚部下肯护着，我们这两颗脑袋也早就悬城墙上了。保的哪个家，卫的哪个国？”
骆彦无言以对。
扪心自问，换成自己，赶上王忠嗣一家的遭遇，当真还能高呼着口号，信誓旦旦地尽忠么？王保国虽然言语偏激了些，可换成谁，谁又能接受得了？
“不要说这些了。”王月儿素手轻扬，抬了串烤肉递到骆彦手中。“父亲他老人家安好，便是最大的幸事。骆哥哥，你来之前，父亲没跟说些啥么？”
“啊？”骆彦愣了一下。好吧，自己跟王忠嗣调笑，肆无忌惮地说要当他女婿，这话能对王月儿说么？王忠嗣的一年之期，好像也不宜对这兄妹二人开口，除此之外，王忠嗣确实没说些什么啊。于是，骆彦只能摇头。
“再想想，再想想。”王月儿的口气颇有央求之意，骆彦恍惚又回到伤兵营里。
骆彦只能叹了声气，捡着些不是重点的事说：“我为他找了个替身，如今他算是自由之躯，只是因为以前征战多年，颇受了些伤，便让他在汉阳养上一年的伤。伤好之后，你们自然有相见之日。对了，段实那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已经被我们给宰了。”
“对了，你不是要嫁封常清家么？”骆彦想起这话碴。
王月儿红着脸呸了骆彦一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蒜？那不过就是个幌子，没这幌子我们怎么能到这大漠中来？骆彦哥哥，再讲讲你的故事，这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成了校尉？”
“队正死了我就当队正，校尉死了我就当校尉了呗。”骆彦呵呵笑着胡言乱语了两句，开始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顺便将自己的规划大致的说给王月儿听。
夜色临近，小湖边的火塘旁，不知道何时就只剩下骆彦与王月儿，那些扛大刀的货色全部都识相地让开，给他们留下个静静的时刻。
不需要甜言蜜语，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鲜花开道，也不需要什么怒衣鲜衣，一切都是那些自然，仿佛前生五百年便已相识，两颗早已寂寞的心终于在这敞开了各自的大门。
火堆已经熄灭，就连天上的月亮也似乎羞于看到这燃烧的一刻，悄悄地躲到了云层中，将这一片温柔乡留了这对激情燃烧的恋人。
灵魂也好，身体也罢，这一刻骆彦觉得都在燃烧，又都在飞翔，一切很美妙，美妙得自己都觉得不真实，只恨不得能陶醉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骆彦终究还是躺在地上，鼻孔里喘着粗气，手指兀自轻柔地抚摸着那柔软的身躯：“月儿，跟我回去。回去见我娘。”
“回不去了。”王月儿幸福地笑了，只是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骆郎，你可曾想过，我们若是再回去，父亲的欺君之罪便会被人坐实，就连你家也不能幸免？除非，除非你的权势能一手遮天，甚至是你坐上那宝座，否则，我们兄妹只能永远躲在这大漠中。”
粼粼的水波荡漾，湖畔另一端隐隐有些呜咽声，是风声？抑或是谁在为谁哭泣？
骆彦笨手笨脚地替王月儿擦干眼角的泪水：“相信我，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再受这身陷大漠之苦，堂堂正正地回到中原，堂堂正正地回家！”
“我相信。”王月儿柔柔地应了声，脑袋轻轻地依偎到骆彦怀中。“只要你心头记得，大漠这里还有一个你的家，这就足够了。”
骆彦无声的沉默了。
生平第一次，骆彦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没有能力，痛恨自己不能将一切痛苦都挡下，为月儿遮风挡雨，生平第一次骆彦对权势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执念。
“放心吧，有这些父亲的旧部相随，妾身不会有事的。”王月儿似乎也猜到了骆彦的心事。“日后夫君回到家中，也勿以月儿为念，照样娶妻生子，为骆家延续香火。若是能有相会之期，名分这等世俗之物又算得什么？”
骆彦叹了声气。
不能把月儿光明正大的娶起家门，这是人生一大憾事，偏生骆彦又无力反抗。
不娶妻是不行的，不说老娘的念叨，便是日后向上攀爬，府中连个女人都没有，绝对会引起某些上位者的警觉，只怕连登顶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让月儿兄妹脱离苦海了。
缠绵了一夜，临近天亮，骆彦还是厚着脸皮回了营帐。
才进帐，骆彦便看到罗丹两眼通红的坐着，目光死死地盯住自己，嘴唇都快咬破了。
哎，这是何苦呢？骆彦摇摇头，拿起水囊饮了口水，却也没说什么。
自己的事，该怎么做，还轮不到罗丹这等外人插手，即便是手下这帮卫士因此而完全离去，骆彦也无怨无悔。更何况，罗丹跟自己很熟么？
收营帐，准备启程，骆彦看到罗新叔侄的面色十分古怪，只能微微叹息，却也别无选择。手下这帮卫士多半是罗新拉过来的，便是罗新因此而要拆自己的台，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真到那地步，大不了另起炉灶。
“妹夫，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你的家小。”王保国拍着胸膛，颇带滑稽地说。
哎，除了月儿，在这哪来的家小？骆彦颇为无语，总不能说自己枪法如神吧？
许幽也来送行，只是双方对面都显得神情古怪，谁晓得这事情绕来绕去，竟然成了这尴尬的局面？
“呵呵，骆校尉，真是对不住了。”许幽使劲地搓搓手，露出一口大黄牙。“谁能想到，这事到了最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骆彦只能叹气：“那是。许东家，这回又该谁带我们到安西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