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三十五章 广平王
高、大、肥、壮，仿佛一头史前巨象站在骆彦面前，强悍而富有攻击性，一头金色的卷毛雄狮般披于肩头，虽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模样，那一双闪着恶狼般光芒的眼睛却让骆彦寒毛倒竖。
“见过大帅。”史朝义等五人齐齐抚胸一揖。无须多言，就冲这一声称呼，傻子都能明白，来人正是藩镇中风头直追王忠嗣的安禄山。
“史朝义？你个混帐小子怎么在这里？”安禄山鼻孔里哼了一声，旋即皱起眉头。“我命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史朝义还是唬得一哆嗦，赶紧拱手回报：“禀大帅，属下正征召这太白楼，奈何这太白楼不肯应命，这帮顽徒拒不从命，属下正准备将其拿下，军法从事……”
“胡闹！胡闹！”安禄山恨恨地跺了跺脚，厚实的地板又是一阵晃悠。“本帅让你找个酒楼准备请客，你给我闹这么大动静！回去等着领板子吧！”
一转头，安禄山立刻对着掌柜与小二堆起了笑脸，连连拱手打千：“那个，哈哈，对不住，我手下这帮混球不会办事，扰了各位，安某在这厢给列位陪个不是了。这些小崽子，回去后安某定不轻饶！”
这套场面话骆彦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回去打板子？无非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甚至可能连个样子都懒得做。
再一转脸，安禄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来呀，把这几个阻碍军务的逆贼抓回去，军法从事！”
“安大人好威风啊！”骆彦击掌轻笑。“管了范阳管长安，管了长安，连陇右都要管了。也不知道这大唐，除了陛下，还有谁敢与安大人争锋？”
“陇右？”安禄山的眼皮跳了两下，咬了咬后槽牙。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是他的死对头，哥舒翰亦生性护短，真恼了哥舒翰，这厮可是敢在陛下面前大打出手的。
李姓青年拿下挡了半边面孔的折扇，冷笑连连：“不错，安节度使这威风，便是陛下只怕也有所不如啊！只可惜皇祖父今日不曾出宫，否则当可领教一番安大人的军法。”
“广平王？”安禄山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眼睛也眯了起来。原以为可以抓两个回去出出气，谁想得史朝义这一出手，居然惹的全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太子不得势，安禄山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太子之子，眼前这位广平王李豫，却不是安禄山招惹得起。安禄山在长安城眼线广布，自然知道陛下几欲废储，最终却还是搁置的原因，大半是出于这广平王。
能文能武，英明睿智，这便是外头对广平王的评价，明皇陛下也多番言道，广平王酷似自己当年，若非隔着一代，只怕陛下便能直接立广平王为储了。
仅仅是广平王这个晚辈后生，安禄山都不惶恐，真正让他惶恐的是，谁知道是不是陛下早有安排，命这广平王试探自己虚实？广平王口气如此之重，安知不是有陛下在背后指使？
转眼工夫，安禄山便被自己的推论唬得汗流浃背，赶紧低下骄傲的头颅：“不知是广平王殿下驾到，微臣安禄山失迎，还请王爷恕罪。”
“安大节度使过谦了，小王哪敢治人什么罪啊。”李豫语调平淡，看似漫不经心的轻扬折扇，眼里却透着一线杀机。“冒犯了安大人的军威，能在军法之下留得一条小命便已是侥天之幸了，不是么？”
听到这话，安禄山“扑通”一下单膝跪地，豆大的黄汗瞬间密布额头，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末将，末将御下不严，军纪不明，纵容下属胡作非为，罪该万死！还请殿下念在范阳官兵镇守边塞多年、力抗突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末将这一遭！”
李豫倒是恨不得借机把安禄山这个心腹大患给除了，可也知道，仅凭这一桩事，根本扳不倒他，可要就此放过，却又于心不甘。
骆彦脚下悄悄向李豫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细若蚊呐的在李豫耳旁道：“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一时无法斩草除根，就只能卖个人情放了，最多逼他打一顿下属出出气。待得他日殿下大权在握，便是他安禄山再如何骄纵也得授首。”
李豫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没能想到更好的主意，只得恨恨地点头，暗暗寻思只能便宜了此獠。一抬头，李豫正色道：“安禄山，你受国之重器，得任一方大员，却不守国家法度，权势滥用，论罪当诛！姑且念在你出身卑微，兼之身为胡人，不通我中原礼法，暂饶你一回，且将你这头颅寄于颈上，若不能为大唐开疆拓土，看我不亲取你头颅！”
听到这话，安禄山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不是为性命得保而喜，只是为事情尚有回旋余地而喜。杀自己，广平王还做不到，只是彻底翻脸的话，对自己的大计却是影响颇大。
“谢殿下开恩，末将誓死报效大唐，定用这残躯为大唐开疆拓土，以谢殿下不杀之恩！”安禄山单手抚胸，肥胖的大脸满是感激之色。
“莫急，待我说完。”李豫唇角微翘，隐隐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属下，难道这不该好好管教一番？如此骄横不法，恐非国家社稷之福啊！”
“是是是。”安禄山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只要能把自己给摘出去，几个部将算得什么？更何况只是“管教”而已，绝对要不了他们性命的，多年的边塞生涯，让安禄山总结出个道理，只要保得性命，该装孙子的时候就一定得装。
“来人呐！把这几个不遵军法、胡作非为、败坏我范阳军名声的兵痞拿下，每人重责五十军棍！对！就在这太白楼下行刑！”站起身，安禄山恶狠狠地咆哮，把手指向了史朝义等人。
怎么会这样？史朝义瞠目结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安禄山身边的亲卫抓住，毫不留情地推出楼去，当街剥了衣袍，噼噼啪啪地打起板子。
“啊！”
史朝义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回头怒视着这些下狠手的同伴：“你们这帮混蛋还真下狠手啊！”
“对不住了，”亲卫们一幅爱莫能助的神情。“大人刚才吩咐，做戏得做全套，要不真下狠手，那个小王爷断然不肯善罢甘休。兄弟，谁让你那么厉害，一惹就惹个王爷来着？忍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