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三十一章 侍郎府
“小哥，对不住，我这兄弟就是个二楞子，没见过啥世面。”骆彦忙不迭的给青衣家丁道歉，替冲动的樊冲擦屁股。
青衣家丁脸色勉强缓和下来，却依旧一幅教训的口吻：“看在你还晓事的份上，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只是，却须记得了，这是长安，不是你们乡野那些小门小户的！到了长安便得守长安的规矩。”
“规矩？”骆彦愣了一下，“这个确实不知，还请小哥明示。”
青衣家丁熟练的伸出拇指与食指搓了一下：“知道为什么你们进不去吗？人家有礼，你们没礼。”
原来是要收红包啊！骆彦恍然大悟。要钱就直说吧，绕那么大个弯子，还满口规矩的，直白点能死么？
肉疼地伸手入怀，掏出一锭二十两的纹银递到青衣家丁手中，骆彦的心都在滴血。二十两银子啊！自己在陇右拼死拼活，一个月也才十两不到，这该死的门神一下子就宰了自己两个多月的饷银啊！
青衣家丁接过银子，满意地掂了一下，随即往怀中一拢，动作娴熟无比，看得骆彦都叹为观止。这一手工夫，没个三五年的熏陶哪里能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收过银子，青衣家丁脸色立时好看起来，对着一旁的胖家丁招手：“彪子，给这位爷带路。”
彪子那胖乎乎的脸扯了扯，两只绿豆眼盯着青衣家丁，两个指头也同样熟练地搓了搓，意思很明确，老子那份呢？
青衣家丁跺脚骂道：“你个死彪子，莫非连我杨虎都信不过么？也不想想，哪次我收了银子少过你的份？快去！真恼了我，你今天这份就别想要了！”
“哦。”彪子一低脑袋，有些不乐意地在前头带路。很显然，杨虎的说辞彪子是信不过的，这小子私吞银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樊冲抬脚便欲跟上，却被杨虎皮笑肉不笑的拦住了：“我可没说让你也进去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性子，这侍郎府也是你进得的？没得给你家大人惹事。”
樊冲怒眉一张，便要提拳开道，却被骆彦给止住了。杨虎这话虽然很刻薄，但却实实在在的有几分道理，樊冲这性子若再不改，以后也只能是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难堪大用，让他进去受点气，估计又被点着了。
进侧门、过影壁、穿回廊、绕水榭，看着院中巨大的人工湖里荷叶飘荡，湖畔杨柳迎风婀娜，湖中仙鹤鸳鸯成双，骆彦不由一声叹息。一个宅子而已，弄那么大的格局，难怪养这么多奴仆，这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呢，还是该说穷奢极欲？
水榭中尚有不少女眷丫头在嬉戏，远远见着彪子带人过来，却也并不回避。这个时代的礼法还没那么变态，见到个把男客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名大丫头见着彪子，嘻嘻哈哈地拿他调笑了一番，看着彪子那张胖脸臊得发红，这才正色道：“彪子啊，夫人可是发话了，别啥人都往老爷那里带，仔细给老爷招事儿。”
彪子红着脸忙不迭的点头。这大丫头翠儿可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别说是他，就是大管家杨胜在她面前也只有低头挨训的份儿，自己算老几？
“彪子，这位客人是啥来头？”水榭中，衣着华贵、容貌却并不怎么出众的中年妇人淡淡开口。
彪子立时哈腰点头，态度恭敬之致：“禀夫人，这位客人自称是奉了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之命前来面见老爷的。”
“陇右？”贵妇眉头微拧，手中团扇轻摇。“还是那事啊。罢了，你且带客人去书房，顺便跟老爷说一声，三思而后行。”
只这几句话，骆彦便对这贵妇刮目相看。见多了要自家丈夫贪、要自家丈夫出风头的妇人，偶尔见到一个要丈夫识进退的，当真如那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夺目。
随着彪子前行，骆彦顺势套起了话：“彪子老兄，你家这夫人蛮厉害啊。”
“那是。”彪子一挺腰板，模样有几分得意。“当年我家老爷穷困潦倒时，唯有我家夫人慧眼识人，不顾剑南裴家的百般阻挠，硬是下嫁给我家老爷，就这胆识，当世能有几人？莫看我家老爷如今是呼风唤雨了，可在夫人面前，嘿嘿……”
骆彦也不禁展颜一笑。即便这侍郎杨钊再有千般不是、万般奢华，至少还是个性情中人，比之那些抛却糟糠之妻的人强了不止百倍。
在书房外足足候了一刻钟，才等着前头那批客人离开，彪子入内说了一番之后，这才皱着眉头出来：“那啥，老爷今儿心情不太好，你进去说话小心点儿。”
骆彦点头应下，随着彪子进了书房。
好吧，骆彦对书房实在没什么概念，想来也不过是看书摆物之处，能有个几十平方也应该差不多了，没成想这书房居然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这得摆多少书才能装满？
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书房，骆彦就没见到一本书，甚至连个书柜都没有，倒是那侍郎杨钊闭目坐在胡床上，两名颇有些姿色的丫头在给他捏肩捶背，屋内还有几名伶人咦咦呀呀地唱着骆彦听不懂的曲子。这个杨钊，倒还真是会享受生活。
“老爷，哥舒节度使的使者带到了。”彪子小心翼翼地在杨钊耳边说了声，赶紧退下。
杨钊闭着的双眼骤然睁开，凌厉的眼神配合着高大魁梧的身躯，立时让骆彦感到浓重的压抑气息。这个杨钊，怕不是后人书写的无能人士那么简单！
“哥舒翰带得好兵啊。”杨钊微微赞了句，目光收敛，接过骆彦递上的信函，随手放置案上。“你来自陇右，我且问你，你看我大唐兵马与吐蕃兵马，谁更厉害些？”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呢？
骆彦暗叹，却只能实话实说：“吐蕃之地苦寒，人亦多剽悍，若论及卫士单兵作战，大唐卫士实有不如。只是，两军交战，并非只以士卒体能而论，否则还要将帅做什么？”
